“我们从钦州逃出来后辗转多地后踏上了前往筑京的路,因为筑京不许难民进城便打算到姑南城,不曾想在经过清风峡时会看到那样骇人的场景...”
回忆起八年前的一幕,那些鲜血和尸首仿佛仍然历历在目,站在河边的莫大娘不禁有些恍惚。
“常顺搜刮了那些人身上的财宝,我们沿着峡谷一直往外走去,没过多久我忽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顺着那声音我在峭壁的树枝上看到了被钩住的乐音...”
“被勾住?”
“峭壁前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我猜想她应该就是乐音的娘亲,那些歹人杀了她顺手就把乐音扔下去了”
“这么说是你们救了乐音”
“我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丧命,就哄骗常顺说可以将她带走卖掉换些银钱,可这八年的朝夕相对我是真的将她看作是自己的孙女,我悄悄藏下她儿时那些东西也是想等她长大将一切都告诉她”
她红着眼眶说得诚恳,商筑平静地扫视了她一眼后垂眸看向了别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清风峡的事就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乐音”
“......”
莫大娘困惑地望着他,不等她开口询问为什么,商筑就抢先一步给了她答复。
“唯有守住这个秘密,你和她才能活得更久一些...”
她本该是扳倒荣氏棋局中最重要的那枚棋子,可从八年前他们认定她死去之后,那个属于她的位置也早已被人替代,如今的她,反而成了这一场谋划中的最大的变数。
荷山府,小山环绕的温泉中,散下头发的岳灵泽闭目靠在池边,神情看上去安宁平和,池岸边精巧的小香炉中丝丝白烟缭绕,不时随风扫过他的肩膀。
“叽叽叽”
小山顶上,圆滚滚的小鸟从空中落了下来,轻快地在上面来回跳跃着。
听见它的鸣叫声,岳灵泽徐徐睁开了双眼,仰头望向它的同时,一片被风卷来的海棠花瓣也悠悠地落进了池中。
“怎么会飘到这里来...”
他疑惑地拾起了飘到了面前的花瓣,不明白这里距离海棠花树的院子都快横跨半个宅院了,这花瓣是如何能被带到这里来的。
“叽叽叽”
小山顶上的鸟儿又是几声鸣叫,随即看向了院墙的方向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岳灵泽见它似乎有些异样,顿了顿后自己也起身离开了池水。
“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吧...”
院墙上,一身都是花瓣和花粉的乐音一面小声叨叨一面谨慎地往前挪动着。
“叽叽叽!”
宅院里岳灵泽跟着拍打着翅膀的鸟儿一路小跑,不知不觉中就被带到了之前与乐音相遇的院落附近。
“这是...”
“叽叽叽!”
院墙上,小鸟向着立在上面的身影俯身冲下,一面叫着一面对着她的头啄个不停。
被这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乐音紧闭着双眼先是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脸,可看它攻击地愈发激烈,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了。
“等我抓到你,你就完啦!啊!”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闭着眼开始胡乱地挥动手臂,一人一鸟就这么在墙头上打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鲜少能看到如此新奇的景象,岳灵泽立在原地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直到看见他们双双落入院中,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追了进去。
“噗!”
墙脚下乐音躺在地上吃痛地皱了皱眉头,吐出了嘴上的羽毛后,郁闷地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小鸟,艰难地翻身坐了起来。
“跟我斗?落我手里了吧,一会儿就把你烤了...”
“叽~”
被抓住的小鸟还试图挣扎,乐音一本正经地瞪着它,另一只手做出了佯装要打它的样子。
“我是哪里招惹你了,这么咬我”
慌忙追来的岳灵泽一进门就见她气呼呼地坐在地上吓唬着手里的小东西,但看他们像是都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也算是稳稳落下了。
“叽叽叽”
看见了岳灵泽的鸟儿扭动着身体,接连几声鸣叫听上去惊恐又委屈,乐音顺着它求救的方向看去,不出意料地撞上了岳灵泽的视线。
“是你”
那日在海棠树下的一幕幕浮现,她忽然像是豁然开朗,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鸟儿。
“这不会就是那天那只吧...”
心中的疑惑顿时有了解开的思绪,它刚才会那样啄她,大约是在报复她之前抓住它的事吧。
“你还挺记仇”
“你可以放了它吗?”
缓步来到了她的面前,岳灵泽看向小鸟的目光中尽是关切和担忧。
“它上次被你捏伤的地方才好不久”
“啊?!怪不得它这样恨我”
乐音闻言自己上次原来弄伤了它,忙将握着的手摊开来,任由它飞上了树枝。
看着它安然地离开了院落,岳灵泽眼中的隐隐担忧慢慢退散,看似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的脸上,一些极其细微的表情还是透露出了他此时的惬心和愉悦。
“它都飞走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乐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爬了起来,而被她戳破了心绪的岳灵泽,脸上的那些细微神情也转眼收敛,方才的一丝的纯真和稚气如昙花一现。再看向她时,神情举止间只剩下了端正庄重,哪怕只是站着不动也像是将礼数两个字大大的烙印在了身上似的,明明小小年纪,可看上去又像是一把年纪。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识的人里都是抓到了才开心,飞走了还开心什么?”
“抓它做什么?”
“吃啊,嗯...你不缺衣少食是不会明白的,我们那里的人没什么好东西吃,所以只能吃这些”
乐音说着无所谓地笑了笑,心道他这个被养在大宅子的公子应该很难想象吃了上顿没下顿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外面的百姓竟然是这样在过活吗?”
“你怎么说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只要出门看过应该也知晓了吧”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不会吧,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这宅子?!”
他垂眸说着,将心绪很好地藏在了那一对长长的睫毛下。乐音惊讶地看着他,心中的好奇也疾速攀升,忍耐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真的一次都没出去过?”
“嗯”
“为什么?”
之前她就问过余一为何不让他去学舍听课,那时余一不许她多问,她还暗自猜想他这种富家公子是不是不愿意和他们那些寻常百姓做同窗。
“因为不能出去”
“不能?为什么?”
“是我爹让我留在这里的”
“这个宅子里除了守卫,就只有你和那个姑姑啊,你爹呢?死了?”
“没有”
“哪有这样的爹啊,把儿子放在一处,自己却不见踪影,你要是病了伤了怎么办?”
她紧皱着眉头,义愤填膺的样子让岳灵泽微微转过了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愤然的脸,她所散发的热烈和鲜活让他久久都没能移开视线。
“咕咕~”
一声肚子发出的空响将两人的思绪都拉回到了现实,乐音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日到现在都粒米未进。
“你饿了?我带你去找青玉姑姑”
“不了不了,我躲一会儿就走了”
“躲什么?”
“嗯...其实是这样的...”...
“哗啦!”
黑衣人落入了河渠,余一收回了软剑,站在船上确定他已经离开后,踏着船篷飞上了岸,很快消失在了屋舍之间的巷子中。
藏书楼,哲奇握着手里的饼站在窗前望眼欲穿,怎么也想不到乐音究竟会去了哪里。
“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她就不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她是不想抄书在哪儿藏起来了吧,真不仗义也不叫上我”
双虎趴在桌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两边的脸颊上全是被墨水未干的字印上的痕迹。
“等我写完这篇,我们一起出去找找吧”
“她能去哪儿,肯定就在学舍里”
“她是不是太累了在哪里睡着了啊”
“你们继续写吧,我出去问问”
哲奇话音才落,腿就迈出了门去,白月和阿庆探头看着他匆忙地走远,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