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预想过一个菟丝草一样的女子，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
子弹速度太快，毫无防备，尽管反应极速，左肩还是中弹。
贺维之脸色阴沉，心惊地想这枚子弹是瞄准他的心脏的。
准度极好。
若不是他身手敏捷，一定会死在沈依依手中。
因为一时大意落入下风，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撞靠在游轮上。
鲜血染红半边衣袖，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道：“依依小姐如此狠辣，倒是会伪装。”
连他都被骗了。
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
沈依依不以为然，额头虽然溢出汗珠，但是目光坚毅，她侧头：“漾漾，站到我身后。”
沈漾挑眉，目光戏谑地从贺维之流血的手臂扫过，乖乖地站到沈依依身后。
她甚至挑衅一笑，仿佛有人为她撑腰的模样，十分得意。
贺维之咬牙切齿，神情有些失控，漂亮的五官扭曲而可怖。
素白的手指搭在枪的扳机上，在沈漾移动身体的那一瞬，一枚子弹再度出膛，与微咸的海风交缠，发出一声刺鸣。
沈依依眼中迸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千钧一发之际。
本该中弹的男人瞬移到眼前，速度快到沈依依没有来得及眨眼，她手中的枪已经易主。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她。
沈依依瞳孔放大。
下意识看向那枚毫无收获的子弹，带着一缕硝烟，在游轮壁板上留下一块凹槽。
“依依小姐，你大意了。”
贺维之用力将枪口对准她的脑门，扭头对一旁面无表情的沈漾道：“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可惜没有成功。”
“沈漾，你来说说，我手里这把枪是按下去，还是留她一条命？”
“你来决定。”
从他手臂流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甲板上。
海上深邃，一望无际的天空边界大片深黑色的云朵积压下来。
后半夜暴雨将至，海浪撞击游轮的声音愈来愈大。
在游轮的另一边，旅客们在尽情歌舞，貌似并未察觉风浪将至，至于枪声，在热辣摇滚的乐曲中被湮灭。
远处海岛上盛情绽放的烟火，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沈漾眯眼，懈怠轻松的神情渐渐褪去，风在耳边烈响，裙摆摇曳，融入无边夜色。
“那请问贺先生希望我怎么选呢？”
沈漾勾唇，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枪上，触及沈依依强撑镇定但是不可避免流露惊恐的眼神。她快速移开视线，十分平静般，等待他的回答。
贺维之冷笑，低头，在沈依依耳旁说：“依依小姐，你看看，你这么宝贝她，不惜舍弃一切也要带她离开。现在你危在旦夕，她看起来并不紧张呢。”
听到他的话，沈依依胸腔不断起伏，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贺维之挑眉，抢口在她太阳穴处敲打几下，“啧。废话真多。”
“让你最好的朋友快点选择吧。”
“沈漾。我数十个数，你不选择，依依小姐就只能中枪身亡，然后尸体被丢入大海喂鲨鱼了。”
他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催促着。
神情却极为平淡，仿佛不是执掌人的生死狙击而是在处理一条从养殖场里打捞起来的鱼，开膛破肚，满手鲜血。
见惯了血腥，习以为常。
何况现在的情况，比起一枪崩了沈依依泄愤。
他更希望看到沈漾无可奈何、低头求饶的模样。
也许她再真挚一点，他能不计前嫌，考虑考虑放过她。
“十。”
“九。”
“八。”
……
“三。”
……
贺维之停顿住。
沈漾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他心情莫名焦躁，他像极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拿着枪自导自演。
而他希望给予回应的主角却无动于衷。
“沈漾，你真的希望沈依依死在你面前吗？”
沈漾一言不发，注视着他。
冰冷而无情。
沈依依眼中闪着泪光，她小声喊了一句：“漾漾。”
可是又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看着沈漾，眼泪线一样从眼眶中滑落。
“求她。”贺维之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他不明白沈漾为什么会如此决绝，“沈依依，要是你不想死，就求她。”
沈漾注视着沈依依，唇边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仿佛真的在等她的求助。
求她吗？
沈依依眨了眨眼睛，泪水流入口中，仿佛比海水还要咸。
可是如果求她，她心软答应了怎么办？
贺维之会威胁她的。
心跳在加速，死神仿佛举着镰刀在她身后低语，而镰刀的刀尖已经抵住她的脖颈。
“漾漾。放弃我吧。”
沈依依这么说。
悲伤、释怀、而凄美的模样。
贺维之低咒一句：“闭嘴。”
他掐住沈依依的脖子，后退到甲板的栏杆旁，拍打游轮的海水如珍珠一样在他们身后倾泻。
沈漾忽然开口，“贺维之，你一定要这样吗？”
贺维之嗤笑：“当然。”
他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倒数，“三。”
“二。”
“一。”
呯——
沈依依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或许已经死了，死人无法感觉疼痛。
可是刚刚一闪而过的人是……
沈依依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张大嘴巴，她想呼唤沈漾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
沈漾！
她无声尖叫。
一只瘦弱的手正抓在栏杆边缘，手背血肉模糊，而贺维之已经不见踪影。
沈依依用尽全身力气爬过去，她嘶声力竭：“沈漾？沈漾！你没事吧？”
“别过来。”
那声音与风声一起送入沈依依耳中，她身体陡然间放松下来。
试探性爬了两下，想到沈漾的话，还是乖乖待在原地，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那只瘦弱却伤痕累累的手。
……
身下的海浪似乎能一瞬之间将人吞噬。
沈漾低头，额头暴起青筋。
她吃力地挂在游轮外壁。
而她身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在肆虐不止的黑色海浪中，仰着头，对她笑。
一滴温热的血，落入他的眼中。
他眨眼，蓝色的瞳孔晕染出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