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立人装潢豪华的宅邸内,温紫苏目光遥遥透过面前的李吉良和谢立人,似乎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岁月。
她缓缓开口,幽幽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五十年前,我以毒医之术,兼修武学,在我们那一方小天地入道,炼化成命格【紫苏引雀】,飞升上界。”
“那时的我,带着一介天骄的傲气,怀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感觉自己像是鲜衣怒马的女侠,一定会在那传说中的仙界闯出一番名堂。”
李吉良点点头。
嗯,我懂,有志青年,在我老家,你这样的被某些人叫做小镇做题家。
“即使我落入那苍莽森林,也是奋力与森林中的猛兽飞禽拼杀,与毒虫蛇鼠争斗,即使艰难求生,也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还苦心钻研从未见过的植物药毒之性,完善自己的医毒之理,不曾有片刻懈怠。”
“我坚信天下之大,必有我一席之地。”
谢立人啪啪鼓起掌来:
“紫苏姐好样的!没给咱们飞升者丢分!”
温紫苏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谢立人顿时闭紧了嘴巴。
“我就这样在莽荒森林里横冲直撞,毫无察觉的闯进了深处,靠近核心区域的地方。”
温紫苏此刻的话语中有些微波动:
‘’然后,我遇见了【诡刀】。”
“那是和【千足】同级,但是比千足更加残忍难缠的虫族怪物,他那像螳螂一般的利刃,已经异化成了两柄狰狞的齿刀。”
“对当时的我来说,它完全是不可战胜的。”
“仅仅一个照面,它便砍断了我一手一脚······”
温紫苏缓缓撩起袖子,在她宽大的长袍遮盖之下,她的左臂是一片枯槁如木头的质地,像是移植了什么植物结构一样。
这个画面太过惊悚也太过沉重,就算是谢立人这个话痨,此刻也闭紧了嘴巴,不敢在此刻乱说话。
“我甚至从未有过任何自己会失败的预想,就骤然之间变为了虫族的食物,仙界这个地方第一次给我一耳光,就是往死里打。”
“我满心绝望和愤怒,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和狂妄。直至万念俱丧,一心求死。”
“但我没死成,一个手持陶罐的女人及时出现,击退了【诡刀】,救了我。”
温紫苏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嘴角一抹微笑浮现。
“她让我喊她紫萱姐,温紫萱。”
“她带我回了部落,用接骨木移植我的手脚,带我观览部落里所有藏书,和部落里所有人交朋友······”
“她甚至告诉我族器的密辛,以及驾驭族器的方法。”
“额······”
谢立人突然发出一丝怪声,随即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温紫苏皱眉看向他:
“你怎么了?”
谢立人支支吾吾:
“没什么······就是说······你们当时也没认识多久吧?那个叫族器的东西也挺重要吧?她就把那什么族器的秘密告诉你了?”
“你们俩关系进展这么快?还是说······她想追你?”
谢立人话音刚落,温紫苏勃然变色。
下一刻,温紫苏已经出现在谢立人原来的位置。
而谢立人,已经被巨力崩飞,挂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惨叫了。
“哎呦~哎呦~”
“紫苏姐······我错了!我错了!”
“你看我这张嘴,哎呦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没个把门的······哎呦······悔死我了~”
一脸阴沉的温紫苏看向李吉良。
李吉良满脸惊骇,赶紧连连摆手:
“紫苏大统领!奶奶!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和您是一个心情!”
“谢立人他活该!他就是活该!”
温紫苏默默回到原位,继续开口:
“总之,我和紫萱姐过了一阵子开心的日子。虽然我心中仍然记挂着走出莽荒森林,但那段时光让我一直铭记。”
李吉良连连点头。
嗯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紫苏讲到这里,不知为何停下了。片刻之后,她缓缓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讲起来:
“然后,紫萱姐死了。”
李吉良:???
“死于全身紫斑蔓延,身体一步步走向崩溃,一步步痛苦的死去。”
“紫萱姐笑着跟我说,生命早衰,这是过度动用族器的代价,但她不后悔用族器救我。”
“因为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变数,看到了绝望中的一丝生机。”
“她留下了幼小的孤女,她求我帮她把这孩子养大,求我在她走后执掌族器,带领部落。”
“我答应了。”
谢立人此刻刚刚哼哼唧唧把自己从石狮子上摘下来,一进屋听到这段,灵机一动,开始大呼小叫的拍马屁:
“哎呦!这我就熟了!”
“我知道!那孩子就是那个······忍冬小姑娘吧?我记得紫苏姐你提过!”
“哎呀好孩子,好孩子,真想见见她呀······”
这次不光温紫苏,李吉良都捂着脸看不下去了。
大哥,那是五十年前的事!
温忍冬她······看着也就二十岁出头吧!
你这真是拍马屁拍到老虎屁股上了你······
不出意外,拍到老虎屁股上的谢立人再度起飞,再次落到了狮子头上。
“那孩子叫温白芷,是忍冬的母亲。”
“答应了紫萱姐,我便收起别的心思,一心将白芷抚养长大。”
“我不是部落之人,即使知道族器法门,也难以驾驭,部落的对外战力大打折扣。”
“还好有部落其他老人帮衬,再加上我从【飞升殿堂】其他前辈那里求来的修炼法门,艰难度日之下,总算是熬过了那段日子。”
“当白芷二十岁的时候,我将部落交给白芷,终于重新回归了自由。”
“我终于可以冲出那苍茫森林,在这片天地实现我的夙愿。”
“那时候,已经是我飞升仙界第十七个年头了。”
“可当我穷尽数年时光,在这些年拼拼凑凑的地图上精挑细算无数路线,小心翼翼绕过所有可能的危险,走到森林尽头的时候,我绝望了。”
“我的面前是狂风巨浪呼啸的无边汪洋,即使我穷尽目光,也在那海天之间找不到一丝陆地的痕迹。”
“我不信,我疯狂的固执己见,记不清花了多少年,绕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绝望,走到道心崩溃。”
“我一直以为的广阔天地,只是森林、怪物和蛮荒人组成的囚牢。”
“我在【飞升殿堂】问到了所有我见过的飞升者,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直到后来,有一位已经晋升【戏命师】的前辈碰见了我,告诉我,仙界四周为无尽海,海上岛屿小洲不知多少。但仙界不知为何,严禁一切大陆内外的交流、来往。”
“他说,飞升者理应飞升仙界大陆,而非海外海岛,他不知为何我会沦落此地。”
“但事已至此,女娃娃,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一辈子,只能在你飞升的岛上度过了。”
温紫苏讲述着这一切,面容却很平静。
平静的像是那几十年前在海边流尽血泪,道心崩溃的疯魔女子不是她一样。
李吉良沉默了。
几十年的夙愿化为泡影,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悲哀。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命运,也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
他该如何破局?
李吉良心中茫然。
但温紫苏没停,继续说道:
“我在海边行尸走肉一般呆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天,我遇到一个浑身紫斑的老人,摇摇晃晃向我走来。”
“部落中人离开族器庇护,用不了多久便会暴毙而死。我惊讶那人为何会出现在海边,便赶到他面前。”
“那老人已经是回光返照,弥留之际,他强撑着抓着我的衣袖对我说。”
“请紫苏姨速回,白芷大统领,命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