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低矮的拱桥之下,四人紧贴着墙,屏息以待。桥面上传来一阵马蹄踏过清晰的颤动,紧接着,是柴门轰然倒塌的巨响,点点火星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伴随着碎裂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没人!”一名男子急促而坚决地喊道。
“他们定然没走远。”一粗犷之声响起,这声音对末药而言异常熟悉,她看向望月,正遇上望月投来的一瞥。末药俯身,将大黑紧紧搂入怀中,温嫂与望月分别搀扶着虚弱的云娘,三人紧密相依。
四周,噼啪作响的木头燃烧声愈发猛烈,火光冲天,将夜色染得通红。嘈杂的人声逐渐远去,正朝山林深处遁去。
“我去探个究竟,你们在此等我。”末药低声叮嘱,悄悄爬出隐蔽之处,倚靠在石矶之后。只见那片曾是药圃的地方,此刻已化为熊熊火海,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迅速移至桥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断定那些人朝山里追去。
“人已经离开了……快出来吧。”末药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着同伴。
不多时,温嫂三人也探出头来。末药连忙转身,协助她们搀扶云娘。四人立于桥头,望月小声询问,“接下来,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大路已不可行,我们必须沿河而上,一路向北。”末药果断地指向河对岸,“赶紧的,不能耽搁,万一那些人折返,后果不堪设想。”
在夜色中,几人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河慢行。云娘已失去了知觉,温嫂坚持背着她,末药和望月在两侧用力扶着,大黑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
河水的左岸,是一片辽阔无垠的旷野,月光下,稀疏的树木群落成为了她们唯一的庇护所。她们必须在曙光初现之前,尽可能地远离这方土地。
在无尽的跋涉后,远处隐约响起了马蹄声,夜色如墨,难以辨识其来源,末药转身收回视线。
“我们暂且歇息片刻吧。”望月压低声音提议道。
一行人寻至河畔一块突起的石矶旁停下,小心地将云娘安置在平坦的岩石上。温嫂转身,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云娘,以减轻她的不适。
“云娘,你感觉怎么样?”温嫂紧张地问,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见状,末药俯身向前,手指探至云娘鼻端,她的气息微弱至极,令人揪心。
“我们尽快找到个地方为云娘疗伤。”末药忧虑道。
“可是,这茫茫夜色中,我们能去哪里呢?”温嫂无奈道。
“我方才顺手抓了几把艾草丁,原本是为了驱虫儿的,但现下或许能为云娘止血呢。”末药低声解释道。
“那就事不宜迟,末药,我们快行动吧。”望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催促道。
末药急忙翻找火石,细致地将艾叶丁点燃,火星跳跃间,她跪坐于地,双手撑起,屏息凝神地吹拂着,直至炽热的火焰渐次熄灭,化为温热余烬。他谨慎地将手背贴近灰烬,才将温热的灰烬细细撒在云娘左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随后,她自袖囊中取出一方帛帕,轻轻按压在伤口上。
“嘶……”一阵轻微的痛楚声从云娘口中溢出。温嫂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连忙倾身用巾帕为云娘拭去额头细汗。
一番紧张的救治与长途跋涉后,众人皆显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经过简短的商议,她们找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遮蔽,蜷缩在石下,疲惫的身躯终于得以放松,不久便沉沉睡去,周围只剩下夜风吹拂的声音。
大黑猛然间爆发出一连串吠鸣,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惊呼,惊醒了沉睡中的几人。天边泛白,末药率先醒来,敏捷地爬起身,只见大黑正威风凛凛地与一名男子对峙,那男子狼狈地坐在地上,身旁是翻倒的水桶,水花四溅。
“哎呀,这么早来河边打水啊?”末药连忙上前几步,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小哥,敢问贵府在何方?”
那人挣扎着站起身,顺手扶正了水桶,面色虽不悦,却也未失礼节,转身继续忙碌地汲水,同时粗犷地回应,“这附近乃是铁卫坊的地界。”
“小哥,请问这附近可有药肆?我家阿姊病了,急需诊治。”末药面带忧虑。
“我们坊内便有一家,你们不妨去那里看看。”男子回头,压低声音,简短地指引道。
“多谢小哥,还未请教小哥尊姓大名?待会儿,我们能否请您为我们引路呢?”末药态度谦恭。
“在下常山,若姑娘信任,便随我来吧。”他爽快地答应,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将水桶沉入清澈的河水中,动作利落而有力。
走了一段路程后,远方渐渐显现出房舍,它们错落有致地镶嵌在葱郁的树林之间,袅袅炊烟轻盈升起。常山肩挑水桶稳健前行,末药一行人紧随其后,温嫂依旧背着虚弱的云娘,末药与望月细心地搀扶左右。常山不时地回头望向那狼狈的几人,他不解地拧着眉。
“诸位,可否告知欲往何方?”常山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温和地问。
末药与望月相视无言,一时难以启齿。
“家中突遭变故,我们只得外出寻求生计。”温嫂抬头答道。
常山默默点头,不再多问。
“常山兄,此地离京城有多远?”望月随即问。
“倒也没多远,铁卫坊便是北营军户,北营在那里。”常山向西指了指,“约么有两三里地远。”
“北营?那是何地?”末药接话追问。
“姑娘竟然不知?那是屯兵之地。”常山耐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多谢常山兄指点。”末药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行人穿过乡间小径,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小院由篱笆围合,显得格外朴素而宁静。常山放下水桶,轻扣柴门,探头向内询问,“张医师,有病人求诊,您在吗?”
片刻沉寂后,屋内传来一阵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清晨眼皮直跳,雀鸣连连,原以为是吉兆,不料竟是病患上门,空欢喜一场啊。”言罢,张医师推门而出,身影挺拔而略显清瘦,年约三十,双目炯炯有神。
末药等人立于门外,心中暗自揣测这位张医师的性情,不料他一见众人便以玩笑开场,令众人措手不及,随后又相视而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张医师安好。”末药连忙上前行礼,随后指了指温嫂背上的云娘,轻声请求,“我阿姊受了伤,请您帮忙瞧瞧。”
张医师目光落在云娘身上,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不禁收敛了笑容,稍作停顿后,伸手邀请道,“请随我进屋,先将病人安置妥当。”说罢,他率先步入屋内,末药一行人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