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睡醒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随意快速地洗了脸，去到醉月轩内。
顾靖渊的厢房里亮着灯，还有走动的人影印在窗上。
谢宁愣了愣神，快步到门前：“殿下您这是没去见郡主吗？”
“嗯。”
顾靖渊说道：“你进来说话吧。”
谢宁推门而入，只瞧了一眼，神色陡然错愕起来——顾靖渊拎着衣服比在身上，正在那照镜子。
“今日下午送到的，都是新的，你瞧瞧哪件更好看。”顾靖渊说着，衣袍摆动。
谢宁的视线顺着顾靖渊的动作移过去，看到不远处摆了一整排漆盘，每一只漆盘里面都摆了整套衣物。
都是浅白色系，还搭配了发冠、腰带、坠饰、折扇等等。
谢宁盯着看了片刻，视线又转回顾靖渊的身上。
看起来他手上拎着的衣服让他并不那么满意，顾靖渊随手丢到了一遍，重新拿了件金白色衣裳又比在身上去照镜子。
谢宁迟疑地说：“殿下您在这挑衣服？”
“是啊。”顾靖渊淡淡说道：“今日心情不错。”
“为何？”谢宁问出声来，却是没等顾靖渊回应便自问自答：“我知道了，因为郡主约见您！”
“错了。”
顾靖渊笑道：“因为清水绣庄这个月赚了大笔银子。”
谢宁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清水绣庄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殿下自己产业不少，从来不缺钱，往常看着每一年的收入眼神都没波澜，会为了一个小小绣庄赚银子就心情好的在这挑衣服？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就要懂得适时闭嘴，不可以拆台自己的主子。
谢宁就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认真地说道：“原来如此。”
“挑一挑吧，哪件。”顾靖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宁又看向那一整排新衣，真真是犯了难。
每一件看起来都好，配饰也搭的极好，这有什么可挑的？
顾靖渊似乎也并不那么迫切地需要他的意见，自己随手拎起比在身上，照照镜子，然后又随手丢在一边。
眨眼的功夫，那一整排十二件衣裳都被他比了一遍。
十二件，却都没有一件入眼。
顾靖渊定在镜子之前，默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小题大做了？
静默片刻，他直接拿起折扇出门，衣裳也不换了。
谢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赶紧跟上去：“去郡主府吗？”
……
京中夜色渐浓。
永嘉郡主府上，沈祯陪伴在孩子身边，耐心地哄劝：“快闭上眼睛吧，你困的眼泪汪汪，还撑着不睡呢？”
“阿娘，抓蝴蝶不好玩了。”展颜声音软糯地小声抱怨，“我的篓子抓不到，我也不想用篓子抓它们。”
沈祯温柔道：“那下次请景寒帮你抓。”
“他是能抓到，而且一次能抓好多只，可是他会把蝴蝶的翅膀捏坏。”展颜嘟起嘴，“蝴蝶都飞不起来啦，怎么跟我玩啊！”
“还是那个神仙叔叔厉害，他能让蝴蝶自己飞过来。”
沈祯心里叹了口气。
顾靖渊这厮，哄人开心的确有一手，只要他愿意，不管是三岁小孩子，还是八十岁的老妪，他总是有办法的。
展颜只是稚子。
沈祯不会责怪孩子胡闹不懂事，但对她和顾靖渊亲近，她在心中却早有决定。
她将孩子揽在自己怀中，温柔地说：“娘想别的办法，让蝴蝶自己飞到你身边陪你玩，让你做花仙子，好不好？”
“可以吗？”
“娘会想尽量想办法。”
“阿娘你真好。”展颜笑着窝进了沈祯的怀中，这回听话地乖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祯把她放回床榻的时候，孩子咕哝出声：“蝴蝶……飞……神仙叔叔……”
沈祯动作更加小心。
放好孩子后轻拍了几下，等着孩子再次睡沉，她盖好被子起身到了外头去。
景林已经等候多时，见沈祯出去上前道：“小姐今日受伤了，要不要休息一晚不练了？”
“什么？”
沈祯失笑，抬起自己的手，“这个也叫受伤吗？”
景林的目光落在沈祯那指尖的伤口上，神色复杂。
很小的一点伤口，采薇拽着沈祯认真地上了药，现在当然已经不流血，甚至都不需要包起来。
此时指尖留下了一道红痕。
这点伤，出现在随意什么人身上，都是轻飘飘小事一桩。
可出现在沈祯这样尊贵柔弱的人身上，好像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手指白皙水嫩如玉葱，就显得那红痕实在刺目。
“开始吧。”沈祯拿起匕首，“今天要学新的招式了吗？”
景林看沈祯神色如常，动了动手腕也带着匕首转动，很是灵活，没有任何不适，便心底松了口气，“对。”
他教的是入门级的招数，动作幅度极小，这房间足够主仆二人学习所用。
景林走到沈祯身旁站定，将新招式演示了一遍。
沈祯认真地看着，有样学样。
主仆二人活动招式的影子落在窗上，让乘夜而来的顾靖渊忍不住挑了挑眉。
先前他收到离欢绣衣使那边给的消息，说沈祯想学防身之术。
他还不以为然。
想着她柳枝一样的身子能学什么。
结果现在亲眼看到。
真在学。
谢宁也错愕地张了张嘴。
他迟疑地给顾靖渊打了个手势：要进去吗？
顾靖渊摇摇头：看看。
谢宁点头后安静地半蹲在顾靖渊身后。
主仆两人现在是坐在沈祯所住院落外面的一棵大树上。
永嘉郡主府的防卫很严，沈祯这座院子周围也明里暗里守着不少人。
但顾靖渊和谢宁艺高人胆大，自是来去自如的。
顾靖渊神色幽幽地看着，不由地想起，当初沈祯住在沈府的时候，他就没少巴巴地夜探过闺院。
不过都是如现在这样坐在外头，从不进去而已。
今年花朝节宴上，沈祯和自己翻了脸。
他回府后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恶劣了些，想要找她与她平心静气好好聊一聊。
结果出门之前就收到了沈祯的信，信上说她一定会嫁去东宫，请他放手成全。
那时他已经与沈祯提过，太子有问题。
可沈祯根本不听他说后续。
那封信表明了沈祯为了沈家的决心——太子有问题她也会嫁！
他看着那坚决的语气真真是气的发笑，后来也决定不去与她多说废话。
反正他早有计划太子马上就会倒台……
只是当时已经准备出门了，谢宁问他“还要不要去”，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脚，他恼怒之下便冷笑着撩了狠话——
绝不可能再夜探沈祯的闺院。
如今短短两月而已，第二次来了。
“嘶——”
就在这时，一旁的谢宁极其不合时宜地吸了口气。
顾靖渊抬头一看，双眸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