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花厅之内,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面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赵嫣身姿挺拔地站在厅中,目光如炬,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宣帝。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见到帝王便屈身行礼,也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恭敬的话语,只是静静地,用那一双满含复杂情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宣帝。
宣帝同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赵嫣,这个曾经让他的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令他神魂颠倒的女子,此刻竟真真切切地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平日里,每当他想起赵嫣,心中总是充满了憎恨和意难平,那些过往的纠葛如同荆棘一般,时不时地刺痛他的心。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当赵嫣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内心深处那些潜藏的情感瞬间被唤醒,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那是与心爱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的暖阳,驱散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
“皇兄,你们聊,臣弟去安排一下酒菜。”忠顺王在一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花厅内弥漫着的古怪气氛,那种沉默中蕴含的张力,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然后匆匆说道。说罢,他便快步离开了花厅,在他看来,此刻离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可不想卷入这复杂的情感漩涡之中。
忠顺王的话语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花厅内原本凝滞的气氛。宣帝闻言,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摆满了珍馐美馔的桌子,又看了看忠顺王那匆匆离去的步伐,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而赵嫣,依旧没有向宣帝行礼的意思,她迈着从容的步伐,径直走到宣帝对面的位置,优雅而又坚定地坐了下来。两人就这样隔着桌子,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忠顺王离去时的脚步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复杂情绪。
“你是不是要下旨,召回我儿了。”赵嫣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心中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在她眼中,眼前的宣帝是如此的可恶。就是这个人,当初隐瞒自己的身份,明知道她要在赵家招赘,却还是与她倾心相恋,给了她无数美好的希望。可当他表明身份后,又妄图强迫她随他进京,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如今,更是想要迫害她的儿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如同锋利的刀子,刺痛着她的心。
“国朝有法度,赵轩虽在南疆立了大功,可是他私造军械也是事实,况且他私自出兵高棉,更是罪加一等!”宣帝原本听到赵嫣那质问的语气,心中涌起一股怒意,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句“放肆”。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赵嫣那张熟悉的脸庞时,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熄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耐心地解释起自己的想法,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敢于质问他的女子,而是一个需要他悉心安抚的故人。
雕花窗棂外,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花厅的青砖地面上洒下斑驳光影,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恰似厅内两人此刻复杂难辨的心境。
赵嫣的眼神中怒火熊熊燃烧,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股愤怒像是要冲破胸腔喷薄而出。“你口口声声说国法,可你心里究竟有没有真正为天下苍生想过!我儿赵轩在南疆,那是怎样的艰苦环境?他率领将士们出生入死,抵御外敌,守护着边疆百姓的安宁。他私造军械,还不是因为蛮族和叛军势大,南疆防线岌岌可危,他若不这么做,拿什么去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南疆沦陷,让无数无辜百姓惨遭屠戮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直直刺向宣帝的心窝。
宣帝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无奈。他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厅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缓慢。“赵嫣,你不懂。国无法则不立,若是人人都像赵轩这样,以所谓的‘为了百姓’为由,肆意践踏国法,那这江山社稷又该如何维系?朝廷的威严何在?我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因为他立了功,就对他的过错视而不见。私造军械,私自出兵,这都是触犯了国之根本的重罪,我若不秉公处理,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嫣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交代?你要向天下人交代,那谁来为我儿的性命交代?他在南疆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国法,可这国法难道就是用来对付那些为国家拼死卖命的忠臣良将的吗?你今天要是执意要召回我儿,要治他的罪,那我赵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她的眼神中满是决绝,仿佛下一秒就要与宣帝拼命。
宣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紧紧地盯着赵嫣,眼中既有愤怒,又有一丝不忍。“赵嫣,你不要逼我。我已经对你够宽容了,今天你如此无礼,我都没有怪罪你。可你不能得寸进尺,这是关乎国家法度的大事,容不得你胡搅蛮缠。”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这场与赵嫣的对峙,让他心力交瘁。
赵嫣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宽容?你这也叫宽容?你当初隐瞒身份接近我,给了我希望,又亲手将它碾碎。如今又要对我儿子下手,你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吗?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收回成命,我就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看看,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威胁,在这寂静的花厅内,显得格外刺耳。
宣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赵嫣,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当初我让你陪朕进京,你不告而别,还嫁给了张广,若是当初你随同朕回京,今日会有这般局面吗?”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猛兽,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猎物撕成碎片。
赵嫣却毫不畏惧,她挺直了腰板,迎着宣帝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随你回京,你明知道我放不下赵家。嫁给张广你以为是我所想的吗?今日你说你要对我动手,你敢吗?你当然是敢的。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赵轩,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空旷的花厅内,却如同一声惊雷,震得宣帝耳朵嗡嗡作响。
宣帝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嫣,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诞的笑话。“你……你说什么?你别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一种极度震惊之下的失态。
赵嫣的眼中泛起一层泪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说的千真万确。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身孕。我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可你却突然表明身份,还想要强迫我随你进京。我害怕你会为了你的江山社稷,伤害我们的孩子,所以才选择离开你,回到赵家。可是我有孕,不能让孩子背负私生子的名义,所以我嫁了张广,随后又求我父亲用丹书铁券求太上皇让我带着轩儿平安和离。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赵轩养大,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如今,你却要因为所谓的国法,置他于死地,你于心何忍?”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
宣帝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他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震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让他头疼不已、一心想要治罪的赵轩,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不信?我知道你不会信,一直以来你太过自我,就如当初,你一定以为只要表明身份,我就会同普通女子一般随你进京入宫,我赵嫣何需他人来彰显我的尊贵。本来轩儿的身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连轩儿我都没有告诉,若不是张广设计陷害轩儿去了北疆参军,轩儿又立功封伯,我今生都不会踏足京城,更别说告诉你这件事了。你不相信,没关系,你可以找太上皇求证,轩儿自小佩戴的玉佩,便是他老人家在轩儿出生时所赐的。事情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执意要治我儿子的罪,那你便做吧。”赵嫣说完,坚决的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满脸不敢相信的宣帝,独坐在花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