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安静的躺在他手心,一旁还有一颗菡萏戒。
赫然便是柳疏璃当初留在房间的东西。
柳疏璃略微有些诧异。
他以为这东西被云涟收起来了,没想到会是在余相皖手中。
余相皖道。
“阿璃,这是阿娘和长乐的心意,收不收下在你,我不会去与阿娘和长乐说。”
这结果在柳疏璃的意料之中。
虽然他只回来过几次,可他也知道余相皖是将云涟和余皎月放在心尖尖上的。
连让她们难过都不曾。
他也知道,余相皖之所以单独将他叫出来,是给了他选择。
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让他为难。
余相皖也不催促柳疏璃做决定。
只静静的等着。
柳疏璃长睫微垂,良久,才轻轻抬手,从余相皖手中接过香囊和菡萏戒。
余相皖见柳疏璃收下,眼中弥漫上点点笑意。
语气都带着些松快。
“阿璃,走吧,我们回家。”
柳疏璃点了点头,与余相皖一同回去,就在他靠近余相皖的瞬间,皱了皱眉。
“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余相皖懵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柳疏璃问的是什么。
如今他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是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了。
“自爆之后身体弱了些,稍养些时日便好。”
柳疏璃却是不信。
他觉得余相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伸手捉住余相皖的手。
余相皖没想到柳疏璃竟然如此失礼,下意识的就想将被柳疏璃握着的手腕抽离。
却见柳疏璃已经放开了他。
“是那日缠着我的那个卷轴,”柳疏璃停下脚步,看向余相皖,“你修了?”
余相皖望向柳疏璃,抿了抿唇,无奈道。
“阿璃,你的事我不会过问,我的事,你也别插手。”
柳疏璃闻言微怔。
余相皖话音依旧温和,可里面的强硬却是少见。
自他认识余相皖以来,他鲜少有对他说话如此强硬的时候。
柳疏璃直直看着余相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似要辨出真假。
可终究让他失望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次确实是他逾矩了。
余相皖不意外柳疏璃会发现他修习《清怨咒》。
毕竟《清怨咒》是因他而开。
他记得《清怨咒》的气息,现下再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都不用怀疑,便能确定了。
柳疏璃跟在余相皖身旁往回走,清风微拂,余相皖不再说话。
就在他以为柳疏璃会因为他方才的话不再搭理他时,便听柳疏璃的声音从旁响起。
“你的灵根不适合修炼那寒凉之术,此法凶险,你还有云姨和皎月要护,若你出事,云姨和皎月会伤心。”
身旁的声音消弭在风中,余相皖微垂着头,柳疏璃见余相皖不答,也没有再说话。
他不会安慰人,能说出这么一段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余相皖听不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
余相皖既然执意自己修炼那术法,想来是不放心其他人。
他不知道余相皖开始修炼多久了,不过看他除了比较虚弱之外,并无其他不妥,想来也是才开始修炼没多久,还尚在可控之中。
于是道。
“若你放心,我可以帮你。”
余相皖被柳疏璃的话定在原地,他震惊的看向柳疏璃。
柳疏璃接触到余相皖的目光,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余相皖帮过他,若是力所能及,他自然也可以帮帮余相皖。
余相皖见柳疏璃这副模样,徐徐笑开。
若是几百年前阿璃这么说,他或许会答应。
可现在他已经将《清怨咒》炼到了八层,只差一层便圆满了。
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
况且,阿璃不欠他什么。
倒是他,阿璃因他受了无妄之灾,即使是时间溯回,他回到过去寻到了被丢至雪山的阿璃也没能给他一个健康长大的童年。
原以为江南富庶,阿璃能平安长大。
但溯洄之后他发现一切都在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时,他去查过。就在他将阿璃送到江南的第六年,江南大旱,连续几年颗粒无收。
史书上对这场天灾只以一笔代过。
天大旱,人相食。
历史上越是严重的天灾人祸,记载得越是简短。
那时的江南,易子而食,无依无靠的小孩,便像是行走的‘食物’。
他无法想象阿璃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单知道阿璃过得不好,却不知道他过得这般苦。
所以,阿璃此后不需要再做什么了,他只需要和心爱之人好好的就行。
余相皖唇角轻扬,真心道。
“阿璃,谢谢你。”
“不过我可以处理好。”
柳疏璃听见余相皖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回到扶摇宗。
余相皖对叶枕安说过两日要闭关。
叶枕安看着余相皖,眼中满是担心。
余相皖见叶枕安这副模样,心下叹了一口气。
“师兄,放心吧,我没事。”
叶枕安道。
“长宁,带云姨一起飞升之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不必再压着修为了。”
余相皖笑了笑。
“我知道了,师兄。”
说完便与叶枕安告辞走进了自己的小院中。
叶枕安看着余相皖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相皖此次出关并未去见余皎月。
免得余皎月看见他这副样子又得担心。
而且他知道,只要他不飞升,余皎月也不会飞升。
如此也好,不然余皎月一个人飞升到上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毕竟她长得与阿娘这般相似,难保上界之人不会将她认出来。
这期间,余相皖抽空去见了苏浮锦,见她修为凝实,关心了她几句,给她丢下些丹药,便回屋中准备安心闭关了。
是该好好提升修为了。
五十载一晃而过。
余相皖已经到了渡劫巅峰,差一步飞升。
他原本想一口作气直接飞升,可想到自己那个小徒儿,还是停了下来。
自上次他去寻苏浮锦,便见她似有心事。
还是先将小徒弟安排好再走吧。
至于阿娘……
阿娘本就是上界之人,他本可以将阿娘带入空间一道飞升。
可此行危险重重。
他没把握护好阿娘。
如此想来,这修仙界倒是安全许多。
正这么想着,余相皖忽然皱了皱眉,什么都来不及想,便从空间中闪身出来,直奔另一间屋子而去。
只见屋中原本明亮的命灯光芒暗淡,透明的灯罩上面甚至出现了几道裂痕,随时可能熄灭。
是苏浮锦的命灯。
余相皖心下着急,来不及多想,往山下掠去。
苏州,城外。
风吹林动,行人寥寥。
苏浮锦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手中的本命剑断成了两截,落在离她不远处。
她正前面一个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垃圾,眼中却又是掩饰不住的洋洋自得。
嘲讽道。
“你母亲是正头夫人又如何,还不是被父亲制成了炉鼎供族人日夜采补。”
“当初若不是她用了一个死婴代替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叫嚣?”
说着,男子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苏浮锦,微微弯下身,继续道。
“若我是你,拜入扶摇之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可你却自投罗网。”
“刚好,你母亲那个贱人族人也都玩腻了,若不是为了采补,碰都懒得碰她。现在你既然出现了,那便由你代替你母亲为族尽忠,也算是女承母业了哈哈哈。”
苏浮锦听着耳边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她感觉她快不行了。
过往一切如走马观灯般从眼前掠过。
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最低贱的人。
人人可欺,人人作贱,没人爱她,也没人在意她。
从小在乞丐窝里面摸爬滚打。
没想到就是这么困苦的日子,也是另一人拼尽全力才换来的。
男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如今却在说着肮脏的话。
苏长林见苏浮锦快死了,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招手一挥,便出现了两个人。
苏长林嫌恶的道。
“还不快将大小姐抬下去医治,她可是上好的炉鼎,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是!”两个属下应声回道,向苏浮锦走去。
苏长林早就注意到苏浮锦了。
趁这次她外出历练,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掳走,谁又能找到他?谁又能怪他?
父亲和族人见了,说不定还得夸他。
想到这里,他连看见苏浮锦都不觉得碍眼了。
说实话,除了她那肮脏的身份之外,苏浮锦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反正他与她又没什么兄妹情。
享用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就在那两个手下即将碰到苏浮锦时,苏浮锦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不远处的半截断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倏然出现在她手中。
她一手撑着断剑,将那俩人一下抹了脖子。
临死前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奋起反抗的苏浮锦。
苏浮锦力气用尽,杀了两人之后轰然跪倒在地。
拿着断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若是……若是要死,她也不要死在这些恶心人手里。
只是可惜了……
可惜她还未来得及看她母亲一眼,那个这世上唯一对她存在着爱意的女人。
苏家主一来便看见这么一副场面,怒道。
“逆子!你在干什么?”
苏长林见苏家主前来,忙上前低声对苏家主说了几句话。
只见原本震怒的苏家主面色渐渐和缓下来,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一袭蓝衣的少女。
面上血迹斑斑,看不太清原本容貌。
不过依稀能看得出来,是一个美貌少女。
直到蓦然对上那一双清丽的眼睛时,苏家主浑身一震。
现在他相信苏长林的话了。
这少女的眼睛与地下室里那女人的眼睛一模一样。
只不过眼前少女的眼睛充满了活力,与地下室那女人的满目死寂不一样。
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就说上天待他不薄。
刚死了一个炉鼎,现在又给他送来一个。
他一双浑浊的眼睛慢慢染上淫邪。
走上前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回来得真是时候啊,你回来了,你娘也能轻松些。”
苏浮锦紧攥着手中的断剑,指尖泛白。
一双清眸狠厉的扫向苏家主。
苏家主猝不及防被她的眼神一摄,心有余悸的向后退了两步。
跟在他身后的仆从眼神不善的看向苏浮锦。
苏浮锦对家人从来没有期待,甚至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家人,故而自然也不会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们都是她的仇人!
苏家主自觉被自己女儿吓到丢了面子,怒声道。
“再硬的骨头到了苏府也得跪下来!”
他的手隔空一点,苏浮锦忽然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般提到空中。
脖颈上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
余相皖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少女蓝色衣裙染血,面上满是殷红的鲜血,像一块破布一般被人隔空掐住。
生死都在别人一念间。
再看她手中,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接着有什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手中。
是灵力珠。
知道苏浮锦的想法,余相皖不再耽搁。
飞身上前,一剑将禁锢着苏浮锦的无形束缚给斩断,身形极快的接住不断往下坠落的苏浮锦。
苏浮锦正准备将灵力珠丢出去时,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眼,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喃喃道。
“师尊?”
声音细若蚊蝇。
余相皖见她这副模样,心一抽一抽的疼。
这可是他亲自收的崽啊,几十年不见就被人欺负成了这副模样。
越想越气。
苏浮锦以为师尊是生她的气,眼睫微微轻颤着。
余相皖手下的治愈之力不断的涌入苏浮锦破败的身体之中。
察觉到苏浮锦身体轻微的颤抖,以为她是害怕了,柔声道。
“莫怕,师尊为你做主。”
随即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众人,声音不似方才温和,里面满是肃杀之意。
“就是你们伤本尊徒儿?”
苏家主见余相皖出现不仅伤了他,还一副想要他命的模样。
顿时吓得不敢作声。
哆嗦着道。
“她是我女儿,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听见这话,余相皖皱了皱眉,看向怀中面色稍有好转的苏浮锦,轻声道。
“浮锦,他说的可是真的?”
苏浮锦低声道。
“师尊,徒儿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