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明耀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铺洒在房间。
余霁白抬眸看向来人。
是阿爹。
余丞相看着余霁白憔悴的面容,心中像是被针扎过一般。
“阿白,莫要怪为父……”
余霁白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从未怪过阿爹,是自己太任性妄为了。
怎么会失了智似的要为叶帧筹谋呢?
明明对自己最重要的,是家人啊。
余霁白与余丞相坐在院中,一时无言。
余丞相见状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开口道。
“阿白,三皇子结党营私,贩卖私盐,且他是前朝余孽,无论如何,仅凭你一己之力,是保不下来的。”
除非他能颠覆皇权,可仅凭丞相府,又怎能撼动这巍巍江山?
余霁白闻言却是一怔,他死寂的眼中充满着震惊。
他这几日虽被关在院中,但他对外界不是一无所知。
可他不知道,叶帧明明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怎会是前朝余孽?
他看着余丞相,
“阿爹,前朝余孽是什么意思?三皇子不是陛下的儿子吗?”
余丞相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他是陛下的儿子,可同时也是前朝淮安公主的亲生子。”
余霁白这才恍然,难怪叶帧一出生便被送到别国当质子。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不然怎会将一个才出生连话都不会说的幼儿孤身送往敌国呢?
明明大皇子和二皇子比叶帧还要大上许多。
余霁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前朝余孽?
因为不爱,因为自己德行有亏,所以叶帧必须是前朝余孽。
所以他一出生便是陛下不能宣之于口的耻辱。
所以连带着叶帧也不能存活于世。
可当初是陛下自己要尚公主的啊?
篡位成功,便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
世人只知三皇子是身份卑贱的烟花女子所出。
竟不知,原来所谓的烟花女子竟是前朝的淮安公主。
陛下当真瞒得好啊。
盛名都让他一人享了,却还要将泥沼泼在发妻身上。
余霁白沉默半晌,忽然道。
“阿爹,我想见三皇子一面,成么?”
余丞相看着余霁白眼中的小心翼翼,心中一阵酸涩。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
罢了,一面而已。
见见也无妨。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余霁白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怎么抉择。
余霁白见余丞相不言便知阿爹是妥协了。
翌日,一平平无奇的新进狱卒便到了大理寺。
他唯唯诺诺的跟在前面年长的狱卒身后。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脏污落魄的牢房门口。
那年长的狱卒这才转过身对余霁白道。
“半炷香时间,烦请小公子尽快,莫要让属下为难。”
余霁白点了点头。
“放心吧。”
待笨重的锁头被打开,余霁白看着里面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人时,眼眶莫名一红。
虽极力控制,但他的声音还是染上了一些梗涩。
“殿下……”
叶帧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有些惊慌的抬头。
见余霁白这副打扮,知他无事,这才又放下心来。
他被绑在十字架上,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晕染出道道交错在一起的血痕。
在他不远处是各种沾染了鲜血的刑具。
少年形容狼狈,唇色惨白,墨发颓败的垂下,遮住大半面容。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字字珠玑。
“怎么?余大公子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余霁白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年嘲弄的眉眼。
“你,你说什么?”
叶帧见状,眼中似笑非笑,语气随意的重复道。
“余大公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余霁白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看着眼前虽狼狈却与此处扦格不入的少年,忽地觉得有些陌生。
他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叶帧,良久,他才认真道。
“殿下……你不必如此撵我。”
“我既能进来,便也能出去。”
所以不要怕连累我。
“我来此,只是想问殿下一句,前几日,梨园之约,为何要失约?”
叶帧闻言垂下眼眸,这才轻嗤一声,笑道。
“失约又如何?本想光明正大的将丞相府与我绑在一条船上,谁知你竟这般谨慎?”
余霁白上前一步,看着叶帧漆黑的眼眸,步步紧逼,声音沉而厉。
“既如此,梨园之行如此佳机,你若真想害我,又岂会错失?”
叶帧倏地笑出声,沙哑的声音在不大的牢房之中格外刺耳。
“没错失啊?你还不知道吧?”
“与你外祖父联合之人正是我,本想将你直接带到我的府邸的,谁知你看着良善,行事却又这般狠辣。”
余霁白蓦地怔住。
他定定的看着叶帧,似要在他的眼中寻出点言不由己来。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
“叶帧,你莫要诓我了,我们好歹一起逃过命。我不相信你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
余霁白声音温和,循循善诱道。
“你知道的,我与你私下那些交集,你但凡透露一点,我现在都不会完好的站在你面前。”
“所以,别再骗我了,叶帧,我不是傻子。”
若他真的要置他于死地,不会去将他们相处过的点滴处理干净。
他更不会有机会完好的站在他面前。
叶帧倏然有些讨厌余霁白的通透,他的声音也不复方才的嘲弄,清泠似雨后待阳的露珠,静待朝光,却迟迟不复。
余霁白从未见过这般形态的叶帧,像被霜雪倾轧后的幽山远梅,淡而冷清。
他听见他淡淡的说。
“余霁白,回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余霁白却不为所动,他不喜欢这样的叶帧,他总觉着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看着叶帧,一字一句道。
“殿下怎知我承担不起?”
叶帧抬眸看向余霁白,眼中倒映出余霁白出尘决然的固执模样。
他听见他又问。
“那日殿下为何失约?”
叶帧不想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
他思绪有些飘忽,恍惚被拉回了那日午后。
阳光温和而明媚,毫不吝啬的洒向梨园中的每一朵梨花,给高洁圣白的梨花投下一小片旖旎的剪影。
微风一吹,梨与风相和,像是在奏一曲清雅的弦歌。
而梨亭中的少年,清冷如月,恬淡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