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晌午开始,西边阴过来一片。
只是那边缘的一小片云朵,又密又厚。
那云朵,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飘来,遮住了天空。
乌云层层叠叠,还未入夜,天已经变得极为昏暗。
等到太阳下山,密不通风的黑云,已经遮住了全部的光。
在卢家旧书房,卢本诚点亮了一根蜡烛。
烛火照亮了一张画像,那是卢家祖先的‘伏虎图’。
卢本诚上前掀开画像,又显露出一张完全不一样的画。
画面的中央,是一只兽鼎。
兽鼎极大,面积占了画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兽鼎之下是正在燃烧的柴火。
火焰汹涌,火舌舔舐着鼎身,几乎要将鼎包裹起来。
鼎里面,水不断沸腾,裹着一条虎尸。
而卢家的祖先,卢伏虎也在画里。
他拿着一些柴火,丢到火焰中,为鼎添柴加薪。
卢伏虎,正在烹食这只亲手打死的老虎。
卢家主,卢本诚用手轻轻摩挲着那灰黄的画像。
那日他与卢舍予,只说了一部分故事。
有关于先祖的过往,在上代家主将死之时,卢本诚才听到了全部。
卢舍予的祖父,用一种空洞的语气,讲述了如下的故事:
卢家的先祖,卢伏虎,原名卢虎生。
卢虎生原是一个弃儿,不知其父,亦不知其母。
当时的卢镇,也不叫卢镇,叫无镇。
卢虎生无父无母,乞讨为生,在丰海的各个地方游荡。
无镇的人,看他可怜,将他收留下来。
经常给他一些吃食。
有一日,他在林中遇到一只老虎。
以为自己大祸临头的卢虎生,闭目等死。
那只老虎却没有吃他,而是丢给他瓜果吃食。
从那天以后,老虎就经常给他一些吃的。
卢镇的猎人,偶然有人看到这奇异的场景。
起初是骇然,慢慢接受之后,就戏称为他为:“虎生”。
如果不是老虎生的,怎么带给他吃的?
后面更是有一个世外的道士,悄然驾临,自称来自龙虎山。
说这卢虎生,与虎友善,与道有缘。
只是道人在此州还有事要做,暂时无法接引他,需要再等些日子。
卢虎生大了之后,总想着找份活。
时年天灾频繁,朝廷倒行逆施。
有异乡人,不知何处而来,自名为‘汉军’,兴兵讨伐前宋。
卢镇希望前宋灭亡,但大部分人并不想当兵打仗。
当时只有十余个乡勇听命而行。
卢虎生便是其中之一。
他想要谋一份前程!
不想一辈子,都是草鞋、破碗、布衣、茅屋。
那时,汉军势如破竹,但宋军却已经聚集了重兵,势要守住两关。
从麓山而来,聚集而成的是一条江河,古名曰:秋山江,又名曰烂柯江,这条烂柯河贯穿整片大陆。
有两道关隘,建立在麓山行省边缘,建在大河两岸,牢牢把守渡口。如同铁钳一样,钳住了汉军前进的道路。
两方在麓山边缘,举行了夜以继日的攻防战。
汉军本有地利,在上游投毒、决堤,以淹左岸。
但这使得右岸关隘,兔死狐悲,见城不可守,与城偕亡。
下游的百姓,受尽烂柯江水决堤之苦,又不好少人捐钱捐物、参军入伍。
右岸关隘出城迎战,竟把势不可挡的汉军杀得溃败。
卢虎生也随着大部队做了逃兵。
与他同行的十余人,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从那之后,卢虎生似乎心神不宁。
卢舍予的祖父讲,那时先祖极为恐慌。
在卢虎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僧人。
僧人循循善诱,告诉他‘如果想要活下去,需要必要的牺牲。’
交给他一卷伏虎真经,
那日,他踌躇很久之后,将老虎叫了出来
拿出肉,要喂给它吃。
老虎只以为这是卢虎生对于自己的回报。
哪想得,卢虎生在肉里,浸满了蒙汗药。
在老虎三口两口将肉吃下之后,昏迷,栽倒在地上。
卢虎生烹而食之。
从那之后,多了一个打虎英雄的传说。
卢虎生重回汉军时,伏虎真经大成,已经达到了第五境。
战场上所向披靡,成为汉军的柱国将军之一,为陈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对于卢家而言,身家性命因老虎而来,荣华富贵也因老虎而来。
恩将仇报——
这就是他们卢家受诅咒的根源!
卢本诚念叨:“吃吧吃吧,就把我吃了吧!”
“我们卢家还了几辈子的债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呢?”
卢镇之中,还没有离去的人之中,不乏抱着这种想法的。
都是年龄大了,宁愿替子孙而死。
倒是那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卢文良,口口声声说:迁移的人,总需要一个长老坐镇,生怕别人把他丢下,痛斥他儿子:
“如果不把我带走的话,你就是不孝,要把你从家谱中除名!”
卢文良抚摸着画像,提心吊胆,等待着死亡。
鬼虎却已经出现在了其他的地方。
罗罗镇。
一只老虎从林中走来。
黑漆漆的夜里,它口吐人言,念叨着:“人食我虎!”
身边站着的那个黄衣道士,此时双臂已经齐根没了,怨毒的说道:“畜生,你在念什么呢?快些进去!”
老虎转过身来,竟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黄衣道士顿时起了一身薄汗。
“我食人否?”
说罢,鬼虎一跃而起,扑向黄衣道士。两只爪子一拍,黄衣道士重重落在地上。
黄衣道士戮力调动真气,却丝毫没有相应的。
他此时没了双臂,也调动不了真气,竟无计可施,只能闭目等死。
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先从头部吞起,叼了起来。
虎头扬天一抖,黄衣道士从胸部到腰,再到双腿,全落入老虎口中。
高家兄弟远远的看到这些,高老大有些害怕:“老二,这老虎也忒吓人,我们真的要和他一起共事吗?”
高老二瞪眼道:“谁说要和它一起共事的?”
“老虎干老虎的,我干我们的。”
“我们要做的只是楔钉子而已。”
“在春分的某时某刻,把最后一枚钉子楔入地下。”
一枚纸鸢飞了过来,高老二踮起脚尖,接住了纸鸢。
取开看了一下,高老二微微皱眉:
“东家的意思是:让我去樵木山?”
“难道事情有变?”
高老大如释重负:“老二,我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高老二跳起来,重重地踩了一下高老二的脚。
“哎呦,老二,你这是干什么?”
高老二:“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咒。
“神行符!”
高老大暗自撇了撇嘴。
老二说自己没出息,还不是把神行符拿出来了?
鬼虎吃净了黄衣道士。
它打了个哈欠,一步又一步,走入罗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