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由检也懒得跟他多话,直接让那姓田的小太监带着几人去指认王之心的干儿子们,并召来尚膳监的宫人,询问王之心是否有克扣他们俸禄的事。
尚膳监的人早就受够了王之心的压榨。
这贪心的老狗,既都能寻着味儿蹿到别的内监那儿去索要钱财了,自己手底下的地盘,肯定也没能逃过。
别说一半俸禄了,能发一成都算好的!
在田太监的带头下,有几个胆大的也站出来揭发王之心平时的欺压恶行,还说他领着尚膳监的差事,却故意贪腐做假账,外头采买的鸡蛋,最贵不过几文钱,到了账上却成了几两。
朱由检听了只是冷笑,“宫内一枚鸡蛋可抵得上大明勇士一月的饷钱了,看来朕以后可吃不得鸡蛋,免得把大明朝的军费都吃完了!”
“去查那些账本,朕倒要看看,这宫廷跟外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免得到了外面天翻地覆的时候,朕也要当个‘何不食肉糜’的天子!”
他指派了司礼监中对颇擅会计的张彝宪去办此事,令周皇后领了名头,让她好生监督。
“朕可以不吃山珍海味,以后膳食就跟着勇士营那边来,他们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他脸色冷毅的站起来说道,“朕看谁还敢贪了大明勇士的口粮,做这皇家的硕鼠!”
“令东厂问王之心事,确认其罪后,依涂文辅故事,抄家!”
王之心面如死灰,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不过顺着宫里的规矩贪墨些钱财,何至于落得个抄家问罪的下场。
他在先帝以及光宗朝时便是这么干的,他以前的那些老前辈,也是这么干的!
王之心扪心自问,他是个只要钱的,拿了钱便不多找人麻烦,可比宫里头没事也要折磨手下人的大珰们“良善”多了!
“王公公,你得替咱说句好话啊!”
王之心被人压住,还眼巴巴的对着王体乾喊道,垂死挣扎。
王体乾在入司礼监之前,便是管尚膳监差事的。
捧了魏忠贤臭脚更上一层后,王之心这才接任此职。
“呸,你这吃里扒外的硕鼠,死到临头还牵扯咱家!”
王体乾深恨王之心把自己喊出来,背上满是冷汗,声音尖锐道,“咱们这群做奴婢的,一切都是托了皇爷鸿福才有的,谁敢像你这么贪污?”
王之心仍是委屈,心想大家都是贪财的,毕竟太监没了下面的根,就指着银子当血肉,好让自己年老后有个依靠。
如今皇爷眼瞅着是缺钱了,抄了一个又一个,如今抄到自己头上来了……真是倒霉!
早知如此,就该在新帝最初登基时,便请辞出宫养老了!
他被压了下去,心里头最担心的不是之后东厂的审问,而是自己辛苦积攒了几十年的财富。
一想到那么多银子就要飞走,王之心一滩肥肉都快疼化了!
“刘若愚,你找批机灵的太监,教导他们记账,日后这宫内的每一笔开支,都要给朕好好记着,朕同皇后她们,会随时抽看!”
“另外再点好宫内的太监宫女并前朝后妃人数,朕要把这家底盘摸清楚!”
朱由检既是皇帝,这紫禁城便是他的家了。
若是连自己家里有多少人,每月多少花销都不清楚,早晚都是个被刁奴欺主的命。
钱财如此宝贵,哪能天天乱撒?
诚如朱由检入宫那天,也撒掉了信王府大部分资财。
一想到此,他又好生叮嘱了周皇后等人,希望她们能在管理后宫事务上更加用心。
三位后妃的性格都称得上贤良,但朱由检更希望她们能帮自己分担一二压力,更加的能用!
眼下这境遇,只贤良却不办事,是万万不能的。
夫妻一体,朱由检也不想自己的枕边人只只要些“夫为妻纲”的道理,做个唯唯之人。
想完了宫里,朱由检又想到了外头。
也不知道天下之大,要用多少钱出去。
于是朱由检又令司礼监去将天启朝以来的各地奏报翻出来,将所奏的地方之天灾人祸列出,并传令户部兵部工部,一同将这几年来的收支用事,仔细整理出来。
既然手里有了些兵力,宫里又压住了魏忠贤,那朱由检眼下,便要好好的“睁眼看天下”了!
为此,
他甚至还特意召见了户部尚书郭允厚,好生安抚了这位老臣。
朱由检知道,此人与黄立极等人类似,也是与阉党亲近,如今见着宫里的大太监一个接一个被拿下,九千岁大气都不敢喘,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可如今多事之秋,朱由检不可能让负责全国财政的户部生出内乱来。
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以及其他政党,早就遍布朝堂。
若朱由检一口气处理了某个党派,就同砍了桌椅一脚一般,只会令本就不稳当的桌凳更加歪斜,难以安座。
……
“朕前些日子看了爱卿上的奏疏,感慨颇深!”
朱由检令郭允厚坐下,将他在七月份时上的奏疏内容缓缓念出一段:
“……盖太仓之岁入仅三百三十万,而岁出该五百馀万,臣思之而无策也,省直之岁徵仅三百三十万,而九边之岁支已该三百二十万,臣思之而无策也。三百三十万之应解京者,甫一解京而先有一百八十万之支也,三百二十万之该解边者,未解边而更有七百八十万之欠也,臣思之而无策也。”
听到这段话,郭允厚只冷汗直冒,担心少年天子气盛,一见自己满篇的“无策”,便指责自己无能,随后如霍维华一般,被拉入诏狱。
谁知道,朱由检却是大叹一声,背着手左右走了几步,又对他道,“国事艰难,朕也是见得满目疮痍,卿家于此之时,尚能用心户部,思虑国家,朕心甚慰。”
朱由检读了几日的书,又问了宫中老人刘若愚多番事物,常暗思宫中太监因势而倒,难道外臣就不会因势而倒了吗?
大明朝之党争,爆于世宗朝,先后有严、浙、楚等等党派,流毒至今,已然是“道不同即相杀”的地步。
如此境地之下,也有不少人是无奈攀附一党,只求自保。
毕竟党争成这样,你无党无派,于他人看来便是千奇百怪,当先根除之!
朱由检不问郭允厚与阉党亲近是其有意还是无奈之举,只见其能在党争纷纭之下,还能用心算账,为国忧思一二,便不想多做纠结,反而有些好感。
朱由检自问他做天子,面对手底下这一团乱麻,既不能快刀斩之,那便就事论事去处理,将麻线好生梳理。
比起某些张口闭口就是祖宗社稷,做起事来却只顾私利的,郭允厚堪称“可用”。
何况郭允厚在民间还颇有官声,天启六年文安遇大水却得以幸免,便是因为郭允厚于此任官时一力推动了文安堤坝的加固,得以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