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厚居然是刚刚知道杜思柔怀孕的消息!”云萱不小心震惊了一下。没想到,杜思柔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到位啊,连任厚这种狡诈沙狐都能瞒过。
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无意听到了。
六识过于敏感就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人家的私密事。云萱颇有几分尴尬。
这尴尬还不能露于人前,尤其是,眼前这人是“极聪明,极阴狠,极凶残,极嗜血,极好色”的任厚,更有可能是杜思柔腹中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想了想,云萱决定打直拳。她就不信,这世间有人能抵得住黑色陆号瓶的诱惑。
刻意忽略任厚眸子里一闪而逝的阴鸷,云萱平静摇头,又凉又淡道,“那位肚里揣着的,是不是你的种还两可呢。我就不说恭喜了。只是,刚刚的合作?”
“有效。”任厚的答案甚至在云萱“刚刚的合作”五个字还没问完之前,就笃定非常,脱口而出。虽是刻意放低了声音,但却带着毫不迟疑地决绝。
云萱一怔,这位还真是聪明,也够阴狠。
任厚却没注意到云萱眼眸中瞬息一闪的忌惮,抬手指了指竹林另一个方向的一条小径,然后大步离开。
云萱定定瞅着那背影,任厚居然知道她早就知道杜思柔怀了孩子,且那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任家的孩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知道,却还是果断放弃了杜思柔。不但没有按原计划对她出手,反倒爽利非常的选择了与她合作,而不是为敌。
果真是因为黑色陆号瓶吗?云萱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应当是,任家内部新近发生了什么她还不知道的大事!
云萱长吁了口气,抬头望天。
此时,初冬明净阳光里挟裹着海风浅浅的丝丝咸腥,贴近又阔远,柔软又硬朗,非常独特。与天戈万里下风霆的西域城不同,与雪山深处四季如春的桃夭村不同,与大漠沙如雪的沙洲不同。
“青州城啊,”云萱又定定站了一会儿。莫名地有些期待。
一座城,一些人。那三个地方,是她停留时间偏长又特别偏爱的。但愿这座以碧海蓝天、绿树红瓦而闻名遐迩的美丽城市,也能成为她的偏爱。
就比如这次的合作,就很让人愉悦。
与狼谋皮,也不是不可以。聪明的恶狼有个最大好处,那就是,关键时刻不犯蠢,知道怎么选择最有利。
——
小麦岛附近,悠悠飘荡的小渔船上,老船夫福伯刚笼好火,就见水面上银光连闪,三条秋刀鱼在半空滑了老大的弧线,落在甲板上,弹了几弹。
斳令霆利落地收了手里两根长竹竿,心情很好的样子。
心情能不好吗?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和记忆中最不该忘记的人,被他弄丢了。可是,就在前一刻,是得益于黑色柒号瓶起死回生疗愈内伤之后的意外之喜?或者是薲草之功?抑或者,是今天这个特殊时刻心神失守过于激荡所致?
不论是哪一种,总之,绝对的惊喜是,被他弄丢的记忆,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来了!
福伯满脸褶皱里装满深深笑意,那笑意满到从声音里溢出来,“哥儿一来,老汉就有口福喽。”
斳令霆满眼都是孺慕与愧疚。
半跪在福伯面前,仰脸看着苍老又憔悴的福伯,心里满是自责和庆幸。
还不算晚,他记起了福伯,找到了福伯。
“福伯您看够吗?不够我就再夹几条。”斳令霆刻意放柔了语调,学着小时候的样子,露出点馋相。
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褶皱都被那笑填平了,一迭连声地道,“够了够了,秋刀鱼可稀罕着呢。我常年也没钓上来过几条。尤其是这深冬,那金贵劲儿哟。”
福伯连连叹息着,满心满脸满眼的骄傲,“哥儿这一竿子下去就得了三条,可厉害哟!”
齐宏凑过来,笑得很狗腿,凑趣道,“福伯,想不想吃爷亲手烤的鱼?”
斳令霆一个冷眼横过去。
齐宏忙抬手捂嘴,在给了霆爷第二次生命,最得霆爷敬重的福伯面前称霆爷为“爷”?他这是上赶着找死啊。
说错话了,得赶紧囫囵着往回圆。
“那个,福伯,我是说,您是不是也想吃,亲手烤得鱼?”
福伯笑眯眯猛点头,戏谑地睨着齐宏,“宏哥儿馋了?”
齐宏摸摸鼻子,咽咽口水。咳了两声,不说话,却巴巴地一眼一眼瞅斳令霆。
斳令霆强摁住翻白眼的冲动,却没摁住想踹人的腿。
齐宏一不小心,尊臀又挨了一下。
急中生智就势往前连扑,连着踉跄了好几下,直跌到福伯身边。
一把抱住老人家的胳膊,笑成了弥勒佛。转眼又化身讨糖吃的小孩子,眼巴巴瞅一眼福伯,再瞅一眼斳令霆,一副想吃某人亲手烤的鱼又不敢说地样子。
福伯看着这两人在他面前耍宝,哈哈地笑。
笑着笑着,两滴浑浊的泪慢慢渗出来,“一转眼,哥儿长这么大了,长得可真好,小姐要是能亲眼看到……”
装作被海风迷了眼,福伯赶紧侧了身胡乱抹了两把脸,把眼泪花花抹干净。
他的凌霄大少爷,哦,如今是令霆二少爷了。他的少爷从小就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不大爱说话,也不怎么跑跑跳跳。今儿特特在他面前耍宝讨巧,就是为了逗他开心。他可不能辜负了少爷的心意。
两个年龄加起来奔五零的“大孩子”装没看见福伯的泪眼,只笑嘻嘻闹着嚷着烤鱼吃。
正热闹着,斳令霆翻鱼的手一顿,一滴油刺啦掉进火里,火焰猛地一窜。
斳令霆却比火焰更快, 在火焰窜起来之前人已闪出船舱。
是齐伟,形容有些仓皇,草草行了礼便匆忙开口,“霆爷,云小姐提前回来了。属下来时,她正往燕儿岛酒店赴订婚宴。她手里有帖子。”
“咔嚓”一声,斳令霆脚下的舢板碎裂开来,急湍甚箭的海水汹涌而入。
“不是把她引开了吗?不是万无一失吗?不是两天之后才能回来吗?”海水迅速蔓延,斳令霆却眉毛都没抬,整个人绷成了一支出鞘的寒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