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柔垂下眸子，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斳令霆从来就是个有仇当场报的性子，什么时候成忍者神龟了？那种侮辱，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好吧！可斳令霆他，居然就顺着云萱的意思，同意比试，生生吞下了那赤裸裸的挑衅。
“我挑战，规矩你定，这才公平。”云萱语气很是随意，几步上前，随手拎了一把弓，掂了掂重量，满意点头。
杜思柔又拽了拽斳令霆的袖子。黑色长发披肩，一身白裙楚楚动人，巴掌大点的小脸上，是满满地担心和无枝可依的仓皇，“霆哥哥，霆哥哥……”
“阿柔，莫怕。没事的。”斳令霆被那长发、白裙刺了眼睛。眸底一阵灼热，情不自禁轻拍杜思柔的手臂，软声安慰。
再转向云萱，桃花眸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一局定胜负，输了，给她道歉！然后……”
云萱草不声不响，擎弓放箭。
斳令霆那声“然后”戛然而止。赶忙跟上，搭弓，放箭。
“嗖，嗖”两声，两个十环，都正中靶心。
其中有一支，略偏。离靶红心正中，差了半厘米，是斳令霆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斳令霆眸色沉了沉。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输了，却似乎，没有不高兴？好像还有一丝丝不可见的惊喜，还有骄傲？
是为云萱这一手惊才绝艳的箭术？他不知道。只是今天的云萱，这样的云萱，让他屡屡觉得陌生。陌生到，好像他之前认识的云萱，是个假的云萱。
斳令霆目光不着痕迹，又一次落在云萱身上。认认真真，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凤眸明澈秀丝垂，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衣角上活灵活现的桃花，衬得人比花娇，更添潋滟与妩媚。
莫名更添了烦郁。以前从不曾细思细想，这一刻突然发现，云萱爱桃花，竟是到了如此程度。
桃夭村漫山遍野栽的种的，是桃花。日常所用杯盘碗盏印的刻的，是桃花。四季衣裳四季更替刺的绣的，还是桃花。
桃花于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至于如此噬骨入髓，片刻不离吗？
云萱压根不知道斳令霆脑洞已经开到桃花上去了。她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等着对方的道歉。赌约这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不是么？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儿。云萱不耐烦了，直接开口，下巴扬了扬，点向杜思柔，“你，道歉。然后，滚！”
“霆哥哥，你看草，姐姐她，她欺负人！咱俩真的什么也没干……”杜思柔在云萱冷厉的目光中，把那一声“草”字硬生生咽回去。
满心的得意与不甘混杂成一团，到最后，统统糅成委屈。委屈到不行，拽着斳令霆衣袖，摇一下，眨巴一下水汪汪柳叶眼。再摇，再眨巴。
跟这一荡一摇的衣袖一样，杜思柔的心也跟着一起一落，七上八下。
她努力说服自己，“我应当，不会输！这串银铃，与霆哥哥心口生死不离的那一只，是一对儿。这尽够了！霆哥哥他，不过是因为刚刚知道这件事儿，正是心神激荡的时候。他的心怕是有些摇摆不定？不行，他的人，他的心，都得是我杜思柔的。”
想到就做，杜思柔从小跟着杜蕊儿耳濡目染，把女子的柔弱无依，楚楚可怜拿捏的入木三分。
杜思柔扬起小脸，眼巴巴看着斳令霆 眼泪止不住，如荷叶上露珠无声滑落。牵着斳令霆衣袖的手也慢慢垂下。
然后，慢慢地，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头。再然后，像是电影里头最经典的慢镜头，一格一格转动脖子、转开身子，向门外，一步慢过一步。
杜思柔在心里开始倒计时，他总是会留下她的，她很笃定。她给自己加油鼓劲，她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杜思柔，你要稳住，你得赢。你得把斳哥哥的心抢回来！赢了今天这一局，你就赢了全部！”
果然，杜思柔数到七的时候，一声“阿柔”响起。
“阿柔！”斳令霆这一声唤，及时又深情，绵绵婉转。
杜思柔垂眸，掩住眼底的得意。她才数了三个数，霆哥哥就开口了，她赌对了！
她故意加大动作幅度，手腕上的银铃叮铃铃一声声，就能开启最神奇的魔咒。斳令霆他，受不住的。
云萱目光掠过突兀开口的斳令霆，却没有停留。只定定停在那串银铃上。
定了许久，很突然的朝杜思柔露出一个笑，一字一句却透体森寒，“别再让我看见你主动碰他！”
晃了晃手里的弓，云萱上身前倾，俯视着杜思柔，笑容说不出的美好。语气更是柔软，像极了情人间的绵绵私语，“哪只手碰了，钉穿哪只！”
直起身，转向斳令霆，面无表情，“你随意。只要你愿意，你想碰谁碰谁，包括她。”
话声未落，人就在门外了。
竟是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玄水急了，忙起身，匆匆追出去。追的太急了，脚下一绊，猛地朝前扑去。扑的太猛，手不知怎么一划拉，杜思柔位子上那碗甜蜜蜜的甜汤，兜头盖脑的就直直扣到了杜思柔脑袋上。
“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一群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还不得众人有所反应，玄水急忙扑上来，抬手拽了一沓餐巾，兜头盖脸一阵乱擦。嘴里还一迭连声无比真诚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陈煊是个大老粗，斜了一眼杜思柔就兴趣缺缺转开眼，只管盯着斳令霆。
段羽等公子哥不一样啊，大家都是场面儿上的，精致惯了，也风雅惯了，更是绕五指绕惯了，啥时候见过女孩子互撕，撕到这种程度的？
啧啧，这下手可真狠！饶你精似鬼，一碗黏腻甜汤兜头盖脸，再一通胡涂乱抹，这满头满脸满身的，还能看吗？
段羽心里警铃大作，把云萱和她的闺蜜团列入“不能惹”排行榜第三。第一当然是青州城副城主林尚志夫人胡同尘，第二是城主翟向武。
幸好云萱不知道段羽有这么个榜。不然，该要虔诚行大礼拜谢一声“荣幸！”
不同于段羽等公子哥儿的嫌弃，斳凌香简直兴奋到尖叫。她也真的跟着尖叫了，跟杜思柔一递一声，嘴里“啊啊啊”尖叫不停，手底下却是半点儿不慢。也是急忙揪餐巾过来要给帮忙，结果手一滑，拿错了。把不知谁的一碗酸汤面给扣杜思柔身上去了。
“哎哟喂，对不住，对不住，”斳凌香也是一连声无比真诚的道歉，抖着手又去给擦。好嘛，这下手一滑，把油盐酱醋色色儿齐全的调料盒，全怼杜思柔脖领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