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到罗汉榻上睡得呼噜山响的毛成双,斳景天涣散的目光亮了亮,挣扎着想唤人,“毛,毛……”。
一声“毛院长”没喊完整,就被半梦半醒的毛成双老爷子一指头戳在后颈睡穴上。
斳景天脑袋“啪嗒”一歪,又睡过去了。
睡得乌天黑地的毛成双以为自己在做梦,犹自愤恨不平,“明明是油尽灯枯命数已绝,有人却偏要逆天夺命。逆天遭反噬,是白说的吗?狗屁的奇迹,明明是以命续命!”
桃夭村外,直升机无声无息降落。
昏睡不醒的云萱被轻手轻脚抬回秋月居正屋。
身子刚一沾床,人没醒,眼睛没睁,手却本能一伸,揪住正弯腰整理被子的秋叶。
声音有气无力,低不可闻,“太祖母,药,用的怎么样?”
秋叶立即俯低身子,耳朵贴近云萱嘴唇,才勉强听清,忙答,“一切顺利!有桑婆婆和青芝、青芫她们守着,萱萱放心。”
“法海寺,谁去了?”云萱努力与脑袋里又沉又重的浓黑暗影抢夺那一丝清明,挣扎着问了另一桩挂心事。
“云瑞安排了白雪去。”秋叶忙答。
“不够。虚幻大师,请他,跟进。他身份足够便利高。”大脑疲惫到了极点,大团大团浓黑暗影几乎要将仅剩的那一丝丝清明给吞没了,云萱一句话撑得很是吃力。
“是,马上办。萱萱安心,乖乖睡一觉!”秋叶立即应了。又轻声细语,轻轻拍睡,软软安慰。
春晖院正屋。
桑婆婆背转身在抹眼泪,姬辛夷软语温言一句递一句安慰,“快别哭了,再哭,青芝青芫那俩孩子就回来了。叫她们瞧出了端倪,可如何是好?”
“嗯,”秋桑鼻音极重的“嗯”了一声,头抵在姬辛夷肩上,老泪纵横。悲与痛,无法抑制,“九转无极负阴丹制出来了,明明,一切都该好好儿的。小小姐要是知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秋桑慌乱地抹了把脸。忙退开身子,斜欠着身子坐在姬辛夷旁边,将满满一袋子照片倒出来,洒了满床。
“咦,桑婆婆怎么了?”青芝将托盘上热腾腾的药粥搁在小几上,一抬头瞧见秋桑红通通的双眼,狐疑不定,“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没怎么。没事儿,就是,看见这些照片……”秋桑含糊不清的混过去,将云锦月年轻时的照片和莫从双现在的照片,一股脑推到青芝、青芫面前。
“你们年轻人眼神儿好,瞧瞧,这两人像不像?”姬辛夷也忙帮着打岔。
“不像!”青芝扫了一眼,非常肯定的摇头。
“虽然长得像,但是吧,”青芝嘿笑两声,装作撒娇扑到秋桑怀里,不着痕迹上下打量。
总觉得,桑婆婆有什么重要事瞒了她们。药粥小菜,向来都是青芫准备好送过来的。这次,桑婆婆却打发她俩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
青芝有心追问,可实在又没个挖抓,不知要问什么,又该怎么问。
一则,老祖宗刚刚用过九转无极负阴丹,不易劳心耗神,她这东问西问的,不合适。
二则,万一是桑婆婆的私事呢?那就太冒失了。还是算了吧?青芝举棋不定,或者给少主报一声?可这捕风捉影的,要怎么说?
“但是什么?”秋桑与姬辛夷同时看向青芝,催问。
“哦,我也说不好,反正,”青芝直起身,摊摊手,“反正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呗,有什么好比较的。”
姬辛夷与秋桑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不约而同,目光又看向一直话不多,只埋头做事的青芫,“芫姐儿看呢,像不像?”
青芫一张一张细细看了,腼腆一笑,点头,“这是同一个人吧?有些人就是这样,年轻、年老根本就是两个人,相貌气质完全不同。”
“咦?真的吗?”青芝又伸头仔细看,看了两遍,不确定了。
“还真是哦,这眉宇间确实挺像的。这谁啊?变化还挺大的。年轻的这脸盘子哟,好看!这双眼睛,也好看!”
“萱萱儿的娘亲。”姬辛夷朝秋桑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是到了该说出一切的时候了。
“啊?”青芝、青芫两姐妹同时惊呼出声,忙凑看过来,细细再看。
“你们在看什么?”云萱一步三晃地,被秋叶半拖半抱搀着进了春晖院。
“哎哎,你怎么起来了?”姬辛夷坐在炕上,位置高,又面向门口,第一时间瞧见云萱,急声问。
不待答话,又一迭连声挥着手催促青芝、青芫和秋桑,“快,快去侍候萱萱儿过来,”
身子往旁侧挪了挪,拍拍热乎乎的软炕,“快快,把人扶过来,躺这儿,这暖和!”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云萱架到炕上,姬辛夷又是一迭连声的吩咐,“快去,盛碗热汤来,先醒醒胃再睡。睡饱了起来,就能吃饭了。不然,饿过了头,伤了脾胃可怎么是好!”
“好好,马上来!”青芫抬脚就往外冲,“粥一直在灶上煨着,很快的!”话音落,人已在门外了。
“太祖母,您感觉怎么样?”云萱乖乖任大家摆布。
躺安稳了,这才斜侧着身子,笑微微问姬辛夷。
“好好好,都好,好得很!”姬辛夷一迭连声,又说又笑,“呃呃,我萱萱儿最本事了,那药啊,比仙丹还灵验,太祖母这身子骨啊,从不曾这么好过!”
俯下身子,拖了云萱的手往自己脸上摸,“你看看这脸色,是不是好的不得了?”
“是是是,好的不得了!跟咱这桃花山上桃花儿开一样,灼灼其华!”云萱“哈哈”笑着,连声应和。
太祖母脸色确实好了很多,云萱满腔满心的喜悦简直要装不下了,往姬辛夷身边蹭了蹭,再蹭了蹭。
干脆歪头枕到姬辛夷腿上,这才娇声娇气歪缠,“太祖母,萱萱儿想听您讲古经。您的声音呐,是萱萱儿最灵验的催眠药。”
姬辛夷受怜地调整了个姿势,好让云萱枕得更舒服些。
犹觉不够,又费力弯腰,与云萱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好一阵亲昵,这才一替一搭轻拍哄睡,“好好好,就讲古经。萱萱儿想听什么?”
“就,照片上那人的事儿?”云萱朝散落满榻的照片努了努嘴。
又爱若珍宝,往姬辛夷怀里再蹭了蹭。脸上的笑比春阳初升更加灿烂明艳,显见得是欢喜极了。
姬辛夷迟疑了下,眼底闪过不忍,却还是应了,“好,就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