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在母亲院子里侍疾足不出户的用晴,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可她也是一头雾水啊。这次宴会,用才良根本就没打算放她出来的。是她以自己年龄到了,兴许可以谋一门好亲事为用才良拉拢人脉这种不堪的理由,各种做小伏低,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原本是想寻摸机会想法子求救的。可是没想到,突然就有这么大个坑等着她。
再联想到用才良这么多年对母亲不闻不问,却突然善心大发,重金悬赏张榜求医,要遍请名医给治病。用晴的心就直往下沉。看样子,不只是她这个所谓的大小姐,就连只剩半口气的母亲,都只是用才良的棋子。不,是弃子。
如此费尽心思做局,是要用来讨好什么人,或者对付什么人吗?
用晴心念一动,难道,是要讨好眼前这个杜小姐?而讨好杜小姐的方式,就是联手对付小神医?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立场,用晴再也忍不住,垂着头,眼角余光却是频频打量云萱。
云萱何等敏锐的五感,立即觉察到,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直垂头不太说话的副城主府千金。
正巧用晴抬头,两双眼睛撞个正着。云萱心头莫名一动,这双眼睛这张脸,有些熟悉呀。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有些困惑的眨眨眼,但凡只要见过一面或打过一半次交道的,她绝不会想不起的。可是,这个用晴,脸明明很熟来着。可她脑子里却没有相关她的丁点印象,就很奇怪。
用晴也是心里一动,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比西域城最晴朗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还要清澈,纯净无暇,不带一丝杂质。分明是被最清澈的山泉洗过,有坦荡,有磊落,有冷而不孤的傲气,却唯独没有阴私算计与虚伪狡诈。
如此清正眼眸的主人,会是别有用心之辈吗?答案显而易见。
用晴动了动,抬头,沉肩,拔背,站直了。那个总是佝背垂头的懦弱女孩不见了。小心翼翼隐藏着的某些气息,有了明显变化。
云萱眉眼动了动,没有丝毫意外。就说嘛,总觉得用晴这人有些违和,原来是刻意藏拙的。也就在用晴展露真实状态的刹那,云萱突然想起在为何觉得用晴脸熟了。
想起绿皮火车上有过的一幕。云萱顿时了然,原来是这样啊。
两双眼睛默默对视,没有审视,是惺惺相惜的嫣然会心。
一个是询问,是托付。
一个是笃定,是应诺。
不动声色间,合作成。
原本是打算强行给钱香香灌下去的。一转念想到与用晴的默契合作,云萱改了主意。好歹是用晴的主场,闹得太难看,她这主人会很难做的。
云萱站到钱香香面前,双眸冷森,恶魔般盯着钱香香。
钱香香被盯的浑身发毛,嘴唇却抿得死紧。似乎还嫌不够安全,双手交叠拼命捂住嘴。却又唔唔啦啦似求饶又似求救,眼珠子抽筋似的在云萱与杜思柔之间来回疯转。
她怕啊,虽然茶水确实没问题。可是那水杯,是用超浓的药水煮了整整一夜的!她就怕这疯子强行给她灌下去,那她这辈子就完了。哦不,兴许根本就没这辈子了!
杜思柔,根本就不是冲着毁人名声,她是冲着要人命去的。那样烈性的药,数倍量下去,任是三贞九烈的性子也会丧失一切理智,不顾一切当众苟合,不死不休。
云萱自是知道钱香香怕得是什么。跑到玩毒的祖师爷面前耍大刀,杜家这位还真是蠢得可以。也不知斳氏那一家子到底是怎么被这种蠢货给算计的。云萱甩甩头,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斳令霆那张脸给甩没影儿了。这才突然俯身,手却很稳,将那杯加了重料的杯子怼到钱香香脸前头半寸,停住不动。
钱香香拼命向后仰头,整个身子都贴到了椅背上。靠背椅也被压的向后倾斜,前面两条椅腿儿翘起来钱香香都没有发觉。
角度的关系,云萱瞧见了。不动声色往远挪了半步,一只手背于身后以避嫌疑,握杯的那只手却是作势再近。
“嘭!啊——”重物倒地声,女子尖叫声,顿时乱成一片。
钱香香连人带椅子,四仰八叉,重重摔在地上。摔倒前本能地一抓,竟是扯住了桌布一角。满桌杯盘碗盏被这么狠狠一拽,顿时哗啦啦被桌布带着卷着兜头砸在钱香香脸上身上,旁边的杜思柔自然也未能幸免,顶着汁水淋漓满头黏腻也跟着尖叫。
所幸是,除了这二人万般狼狈之外,其他人均是安全无虞。离钱杜二人最近的女孩子早被云萱一把给拖远了,只裙摆上溅了几滴污渍。
众女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想想,却也在意料之中。害人之人,人恒害之。虽然不至于所有人都能够将心比心,但一想到自己与那般手段下作的人同桌共餐食,就由不住心头发寒。一时竟无人上去扶一把杜思柔钱香香,就任那二人在满地狼藉里挣扎着往起爬。
满地粘腻湿滑,两人起一次摔一次。连着好几次,才挣扎着爬起来。
杜思柔浑身荤的素的汤汤水水,头脸上还挂着几根青菜叶子。钱香香更是狼狈不堪,脸上被砸的青一块紫一块,不忍卒视。
用晴不着痕迹地朝云萱行了半礼,小铃仙明显是手下留情了。要是真把那加料茶水给灌下去,贵客出了事儿,她必逃不了用才良的惩罚。
她倒不是怕那惩罚,而是,她不能离开母亲身边。这些年,要不是她百般警惕,母亲说不准早就死在那女人手上了。至于为人丈夫与父亲的用才良,不但不会为她们母女主持公道,怕是会恨不得大摆宴席仰天长笑吧。
升官发财死老婆,转头去娶白月光,毕竟是用才良盼了十多年的事儿。
心头火炽,目光灼灼。用晴看向云萱的目光简直能把人烤熟了。
这种神情,云萱可太熟悉了。是病人家属最绝望的祈求,最热切的期盼。想来,副城主夫人的状况怕是很不好了。而这病、这人,却被用才良与杜思柔拿来作伐子!
思及此,云萱对用晴更是多了几分怜惜。毕竟,用晴母亲的病虽有蹊跷,可于她而言却是得到雪灵芝的绝佳机会。这机会虽不是她制造的,但到底,她是受益的那个。
总之,只要她尽全力将用晴母亲的病给医好了,也算是得个双赢。至于狼狈为奸的用才良与杜思柔之间,不论有何交易,她总不会让他们如意就是了。
隔了混乱的人群,云萱向用晴遥遥点头,以示安慰。
用晴收到了。惶惶不安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这宴自然是吃不下去了。用晴一心二用,思谋着怎样才能避开用才良的眼线,将诸般弯弯绕绕与小神医先透个底儿。
手边事却也不怠慢,亲自带着一众人挪去小花厅,又分派人手带杜思柔和钱香香去客院收拾。
没一会儿,杜思柔与钱香香从客院返回花厅。居然是一脸从容之态,好像刚才满身狼狈,当众丢了大脸的人不是她们。
杜思柔垂眸,手中盖碗发出细微刮擦声。她的心里,可没面儿上这么平静。安排好的一出出戏码没能伤到那个贱蹄子分毫,反倒是她和钱香香当众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亏。所幸她能忍,干脆歇了所有讨利息的小心思。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她会让那个贱人连本带利,拿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