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策眸光不躲不避,甚至当着两人的面抬手揽住少女的肩膀,将人带入自己怀中,轻笑着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直至此刻,宋淮之已然可以完全确定,这人确是没有一丝一毫求和的意思,邀他们前来,也只是为了挑衅。
……
筵席上,温梨初听着三个男人你来我往的言语试探,默默低下头,指尖来回拨弄着桌子上的酒杯,魂不守舍。
忽然一道暗劲袭来,白色酒杯骤然坠落而下,清色的酒水在裙摆上晕染开,洇湿了一片。
萧长策顺势起身,微凉的手指握住少女莹白的皓腕,温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朕带你去换一件。”
说完,又对着下面的裴澈与宋淮之道:“二位请先自便,朕与皇后去去便回。”
裴澈攥着酒杯的长指缓缓收紧,目光看向两人握在一起的地方,只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
萧长策……
“咔擦——”
白玉酒杯不堪重负,寸寸碎裂开来,酒水与血水混合着滴落到大理石地面上,一点点蔓延而开。
萧长策拉着少女行至后院,路过花园时一把将人压到旁边的假山上,欺身凑近。
“娘娘方才似乎很是心神不属,莫不是怕我将你这两位好情人……都杀了?”
温梨初听到这话,猛地一下抬起头,漆黑的杏眸里满是恐慌与不可置信。
“萧长策,两兵交战,不斩来使,你不能杀他们!”
她两手拽住男人身侧的衣衫,因为情绪激动,手臂微微颤抖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萧长策眸色沉沉,瞧着少女这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模样,心头怒火横生。
自他将人从东离国带走,对方不是浮于表面的言笑晏晏,便是独自一人消沉落寞,仿佛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再无一丝期盼。
唯有的两次不同,便是那个叫做白祁的人夜闯皇宫,还有这一次……
他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将那张娇艳且透着慌乱的小脸抬起来,神色阴沉。
“娘娘觉得我像是那种会遵守规矩的人?不斩来使……我若是偏要斩呢?”
“我不单要斩了他们的脑袋,还要将他们二人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让两国数十万大军好好看看……”
“不要!不要不要!萧长策,我求你不要杀他们,求求你……”
少女娇软的嗓音满是焦急与哀求,长睫轻轻一眨,晶莹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下来。
萧长策瞧着,心中刺痛,那股燥郁的感觉越发强烈,手上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力道。
“娘娘既如此求我,那我便给娘娘一分薄面,放一人回去,不知……娘娘想选谁?”
温梨初咬着下唇,神情纠结,抓着男人衣衫的手下意识紧紧攥住,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想从上面汲取一丝力量。
“我、我……”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若我便放裴澈回去,杀了宋淮之?”
萧长策一边说,一边紧紧注视着少女。
见对方眉头皱得更紧,又接着道:“只是裴澈方才在府门口太过失礼,我还是更想杀了他……”
“不要!不要杀他!”
温梨初听见男人说要杀裴澈,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
回过神后,又连忙补充道:“萧长策,你别杀他们,你若是心里有气想杀人,就杀我好不好?放他们离开。”
萧长策眉宇间布满暗沉,在幽深夜色的映衬下,更透出几分凉薄寒意。
裴澈与宋淮之既然敢孤身进入云梦城,便不可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而他虽时有不择手段,却也不会卑鄙无耻到做出此等令天下百姓不耻之事。
但他没想到,在少女心中,他便真的是这种人……
更没料到,不过随便吓唬一下,就套出了对方真正的心属之人。
萧长策勾了下唇,嗤笑一声,嗓音毫无温度。
“娘娘对自己的意中人如此情深意重,我怎好辜负?”
“就是不知娘娘藏在心底的那人,对娘娘是否抱有同等的情意?不若明日我带娘娘看一出好戏,如何?”
……
出城时,是温梨初与萧长策一起出来送的人。
她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裴澈与宋淮之眸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少女,怜惜与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初初,乖乖等我,我一定接你回家。”
温梨初想到萧长策之前说的好戏,连连摇头:“裴澈,撤兵吧,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的,你们回去好不好?”
说到这儿,她狠了狠心,神色满是疏离冷淡:“不要再为了我劳民伤财,我说过,我们回不去了。”
萧长策懒得看这两人在这里情意绵绵、互诉衷肠,正要上前打断,一名侍卫突然快步跑了过来。
“启、启禀陛下,粮草库失火了!”
听到这话,他眸光一顿,随即猛然看向对面的两个男人,冷笑出声:“东离皇帝与宋首辅好手段。”
裴澈唇角微勾,淡然回应:“礼尚往来。”
“关城门,送客。”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两侧城门被侍卫缓缓推动,一点点将彼此的视线隔绝开来。
宋淮之眼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渐消失,隐在衣袖里的大手紧握成拳,无声开口。
初初,等我。
……
回到营帐后,宋淮之从怀里拿出那张被自己重新黏好的宣纸,指腹自上面细细抚过,眸底溢出痛楚。
他将少女送入宫中,虽是打着利用的心思,却从未想过对方会经历那种事。
她心思那样单纯,认准一个人便一心扑在上面,如何能承受一而再的伤害……
宋淮之闭了闭眼,将宣纸折好,再次小心放在贴近胸口的位置,站起身望向帐外,深邃的眼眸黑沉沉的。
如今他已经不敢奢求能获得初初的原谅,毕竟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毫无资格。
如若当初他没有将人送入后宫,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将少女安全带回东离京城,之后无论对方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尊重。
只要……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