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原本放在男人肩膀上的手臂骤然垂落下去。
“娘娘——”
玲珑大喊一声,想要扑上去,却又顾忌着不敢上前。
最终只能低头跪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裴澈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掌心轻轻拍打着少女的后背,语气犹如哄小孩儿般。
“初初别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你等等我,好不好?”
“噗——”
话落,男人当即转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太医这时恰好拿着解药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连忙快步上前,急声道:“皇上,快服下解药!”
裴澈视而不见,随便用袖子擦了下血迹,重新转回身抱住少女。
“初初说过,嫌弃我的血脏,不能沾到初初身上。”
“初初,荷花池里的锦鲤这两日你都未曾看过,明日我们一起去瞧瞧可好?”
“还有上次你说好吃的那道糕点,我悄悄去御膳房学过了,还没来得及做出让你尝尝……”
李太医瞧着男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全然一副要随着梨妃娘娘一起去了的架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珍重龙体啊皇上!若是再不服下解药……只怕……”
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要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了。
寝殿内哭声和呼喊声乱成一片,宋淮之从外间疾步而入,目光最先扫向男人怀中的少女。
他握了握拳,竭力克制住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冷淡。
“皇上这是在做什么,谋害梨妃娘娘的真凶尚未查出,难道皇上要让梨妃娘娘死不瞑目吗?”
裴澈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朝李太医伸出手:“拿来。”
“是,是!”
李太医原本绝望的面容染上喜色,甚至来不及站起身,就那么跪着爬到男人面前,递上手中的瓷碗。
“皇上,快服下解药!”
还好首辅大人来得及时,如若皇上真因他调配的毒药而丢了性命,那他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
裴澈接过解药,直接仰头一饮而尽,不过几息时间,便再次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
这一口血吐出来,他瞬间感觉身体虚弱了几分,隐隐有些稳不住身形。
李太医此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此急忙上前扶住男人的手臂,解释道:“皇上,此毒解了之后需得好生调养。”
之前为了让少女能够醒过来,配制的毒药也是不比其差多少的,毒性猛烈且极易伤身。
虽然有解药的情况下解毒速度快,但却会让人陷入短暂的昏迷,之后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彻底恢复。
裴澈眉头紧紧蹙起,随着药效的发挥,已然有些抱不紧少女的腰身。
宋淮之当即上前一步,抬手扶在温梨初后背上,朝外面高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快速冲了进来,只是与之前守在殿门口的两人,长相却大为不同。
二人一进到内间便对着宋淮之弯腰抱拳,甚至没看坐在床榻上的皇帝一眼。
“参见首辅大人。”
“皇上刚刚解了毒,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息,送梨妃娘娘回芙蓉宫。”
“是。”
裴澈听见对方这么说,心头顿时一紧,想要开口阻止,却终究抵不过身体里涌上的药性,闭眼晕了过去。
李太医在一旁已经傻眼了,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声音发抖:“首辅大人,您、您这是……”
虽说梨妃娘娘是从首辅府出来的,但对方现在到底是皇上的妃子,首辅大人此举……
怎么瞧着像是明目张胆来抢人的?还是抢一个死人?!
宋淮之将压在少女身上的男人轻轻推开,清冷的目光淡淡扫向对方:“怎么,李太医有疑义?”
“若是不将梨妃娘娘送回芙蓉宫,皇上如何休息?一旦龙体有损,不知李太医是否能承担得了这份后果?”
李太医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权力置喙首辅大人的决定,刚才出声也只是因为此事太不合常理,才会下意识问了一句。
又听到这话,连忙摆了摆手:“微臣没有意见,没有意见,一切都听首辅大人的。”
宋淮之没再说话,直接弯腰俯身,亲自将床榻上的少女抱入怀里,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
初初,我来接你回家了。
……
是夜,芙蓉宫走水,火势起得又猛又快。
等宫人们发现时,整座宫殿已经被火焰完全吞噬,什么都看不到,更不用说进到里面去救人。
玲珑跟着宋淮之回到芙蓉宫后,本是想守在自家娘娘身边的,可后来趴着趴着,就不知怎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单薄的里衣走出了宫殿的大门,而身后,已然是一片火海。
她什么时候有了梦游的习惯?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只是此刻玲珑已经根本顾不上这些,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拼命往里冲,却被身边的宫女拉住动弹不得。
“娘娘!娘娘还在里面,你们快放开我,我要进去救娘娘!放开我!”
“玲珑姑娘,娘娘她……之前就去了啊,就算你现在进去将人救出来,娘娘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是啊玲珑姑娘,娘娘生前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娘娘怎能走得安心啊!”
宫女们七嘴八舌地劝说着,玲珑理智回笼,这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她想起在宣德殿的时候,娘娘最后说的一句话,还是让皇上照顾好她,顿时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呜呜呜……娘娘,您怎么能扔下奴婢一个人?您说过要教奴婢写字的,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不远处,房梁抵挡不住火焰的攻势,骤然断裂开来,“嘭”的一声砸落到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尘土。
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除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再无其他。
少女的一颦一笑,娇声软语,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