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怎么不干脆说这钥匙是千家人的,归千家所有。或者说,这钥匙落在落樱岛岛上,就索性归落樱岛所有呢。”
全程仿若隐形人的浮沉教主发言,席间又静了下去。
浮沉先前全程看戏,既不表示出兴趣,也没有表现得很乏味,众人也没想到他一说话就这样拱火。
“诸位别这么看着本座啊,本座说个笑话呢。魔教并不缺那点儿小玩意,也只有众位这样穷疯了的,才会把那点小东西奉若至宝,像稚儿抢糖吃似的,争来争去,真是好没意思。”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席间回荡,狠狠的扇了很多人一巴掌。
紫荆低头,在白绫耳边说:“宫主,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吧。”
“说得是呢,宫主,浮沉教主说话老道,白绫仙宫比不上,白绫仙宫从来都是直接动手的。”罂粟含笑的眼眸在席间转悠了一圈。
“这话我爱听极了。”白绫一只手支着脑袋,斜斜的倚靠着。
云际同拍桌子,坐着听了这许久,就想看这些人还能闹出什么把戏来,现在,也该表表态了。
“我看谁敢上落樱岛,只要有老夫在,没有老夫的允许,我看谁敢上我落樱岛一步。”
“这可不是云岛主说了算的。”
“我思量峰的人上就上了,云岛主拦得住谁啊。”
“云岛主,识时务者为俊杰,那钥匙找到了,也少不了云岛主的好处。”杨柳说。
云苏讽笑,“杨柳姑娘,落樱岛什么也不缺,落樱岛不会让各位上岛,肆意妄为。”
“白绫仙子,浮沉教主,虚空大师,都表个态吧,这落樱岛,大家是一定要去的。”
白绫忍不住笑了,“诸位,这宝贝嘛,白绫仙宫肯定是不缺的。不过,落樱岛,我白绫仙宫护了,谁若真想带人上岛,先问问我白绫仙宫答不答应。”
轻飘飘的话说出来,瞬间让不少人脸色大变。
“白绫仙子这是什么意思?”燕渡的表情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怎么,我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白绫反问。
“公然与大家为敌,白绫仙子想好了。”
“本宫当然想好了。”白绫眸色深邃,“诸位不妨表个态,让本宫看看,这个大家指的都是些什么人。”
浮沉恰到好处的开口,“魔教可不在这些大家之列。”
“刺金阁也不是。”
没人再说话了。
“哦,让本宫来数数,锦城,朝廷,思量峰,慎言峰,开阳峰,归玄峰,领主府,你们有几条命能送到本宫手里来,嗯?”
白绫起身,边走边掰着手指数,像个不知世事的姑娘,天真得可爱。
但在座的各位,没有人会认为这个十八岁的姑娘天真可爱,她手上染的血加起来比他们这些人还要多。
“妖女休得胡言。”无名怒骂。
白绫眼一横,无名当即闭嘴,呐呐不敢再言。
白绫悠悠的晃了晃食指,“不,我不是妖女。”
“大放厥词,白绫仙子以一人之力,当真撼动得其我们这些势力吗?”杨柳眼中已然起了战意。
同是女子,杨柳一边恼恨白绫的心狠手辣,一边艳羡她的张扬肆意。
这世间有一位白绫仙子,也只会有一个白绫仙子。
她张狂无度,她恣意妄为,她肆无忌惮,她桀骜不驯。
白绫对上杨柳的眼,“不信,你试试。”
“仙子,息怒。”浮沉教主大概是嫌这滩浑水还不够浑。
杨柳不敢试,至少明面上不敢。
“白绫仙子是不是太自大了些。”燕渡端着酒杯,缓步到白绫跟前,“仙子今天只带了紫荆左使和罂粟右使吧。”
白绫一下就知道燕渡的意思,“鸿门宴是专门针对我的,还是对达不到领主所愿的所有人的呢?”
“仙子以为呢。”燕渡吹了一下杯中的酒,那酒泛起了波纹。
“我以为,就紫荆和罂粟,也足够应对这个局面了。领主说得对,我白绫确实过于狂妄了,就这个小小的场面,本宫实在看不上,因为本宫有这个资本。”
“是吗?”燕渡引尽杯中酒。
门外霎时涌进一群人,他们无不手持武器。
楚晟,重夜,无名,杨柳,晓风月,都站起来,对白绫成包围之势。
云际同起身,将云家兄妹护在身后,辛辰和落星初站在千璃跟前,防备之意显而易见。
在场仍旧坐着的,只浮沉、千璃和虚空大师。
紫荆和罂粟想要过来,被人当先拦住。
“燕渡。”
“寻歌,你带着你妹妹们离开。”
“燕渡,你……”
“快走,寻歌,我不想伤你们。”
千寻歌咬了咬牙,“寻芜,寻影,我们先离开。”
“云苏,渺渺,这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先离开。”
云苏拒绝,“不。”
云渺:“影姐姐,你走,不用管我。”
千寻芜二话不说,一手拽一个,跟在千寻歌后面离开。
门被关上了,席间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白绫岿然不动。
她一动,众人齐刷刷拔剑,银闪闪的寒光倒映着她白色的身影。白绫眉眼弯了,笑得绵软又无害。
她一边踱步,一边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
飒飒如微雨,翻翻似叶鸣,空灵的嗓音在席间来回的回荡。
“妖女,你神神叨叨的在念些什么呢。”
“跟她废话什么,这种妖女留着只会祸害江湖武林,我们大家一起上,把她拿下。”
“诸位听说过醉生梦死吗?”像是慈祥的母亲用近乎呢喃的歌声哄着娇儿入眠,她轻声的说,“来不及了。”
愉悦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残忍,“入梦吧,在梦里,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入梦吧。”
围着白绫的人一个一个开始神情恍惚,他们笑着,乐着,哭着,笑着,喊着,叫着。他们或自言自语,或捧腹大笑,或横眉冷目,或惊恐疯魔。
白绫冷眼,漠然的看着,听着。
看他们深入苦海,看他们沉醉金银美人,看他们贪得无厌,无耻下流,求不得,放不下。
听他们无奈痛苦的惨叫。
前方是地狱,后面也不是桃源。
白绫回身,打开了门。
阳光照进来,洒在瘫了一地的人身上,也洒在白绫身上。她似是九天下凡的仙,看着坠落无间地狱的狂徒,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来。
紫荆和罂粟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后,为她筑立起一面高墙。
“醉生梦死,好精彩的一场戏。”浮沉捏着手中的杯盏,寂云倒在他的边上,神色痛苦。
“白绫仙子不妨仔细看看。”
白绫依言看了。
虚空大师端坐其位,转着佛珠,闭着眼默念着大慈大悲的佛语。千璃稳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不见底的深渊。
白绫没有展露出一丝意外。
“浮沉教主没有中毒,这才让我意外。”
白绫动了一下手指,弹出一枚银针,“浮沉教主不如尝尝这个。”
银针针尖泛着凛冽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浮沉面前,只那瞬间,浮沉反应极快,接住了银针。那银针被他捻在指尖,失去了光芒与色彩。
“浮沉教主可能不知道,我这针碰一碰也是会沾毒的,无药可解。”
浮沉抖了抖手,手中抖出一块巾帕,指尖触着银针的地方被严严实实的裹在巾帕里,浮沉显然早有准备。
这就很让人意外了,白绫忍不住开始审视这个男人。
“浮沉教主准备得竟然这样充分。”
“对白绫仙子,本座向来不敢懈怠。”
白绫是一个用毒用得防不胜防,功夫又出神入化的女子,世间难出其二。
浮沉有幸领教过几次,当然知道要防备。
浮沉凝目看了指尖的银针好一会儿,低低的笑了,“血弑,真是好极了。”
浮沉反手将银针弹回,白绫徒手接住了。
“白绫仙子不怕沾了自己的毒啊。”
“哼,好大的笑话,我是玩毒的,百毒不侵。”
“是了,本座小瞧了白绫仙子。”
这一幕其实是有点熟悉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场面。
白绫的眸光黯淡了几分,装着浮沉看不懂的深沉。
“什么呀。”白绫呢喃一声。
这个十八岁的姑娘终于有了属于十八岁的女孩所该有的娇俏。
浮沉开始想,她面纱底下是不是不太高兴的嘟起嘴,像记忆中另一个女孩子不高兴的时候一样。
白绫歪歪头,目光从浮沉身上移开,那片刻的不同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白绫双手交叠于腹前,对着虚空大师行了一个恭谨的礼,口里叫着,“师父。”
浮沉惊住了。
“小绫绫,你这毒越发的厉害了,为师都差点中招。”虚空大师睁开了眼睛。
大抵是清醒的人不多,还因为自己乖软的徒弟在,虚空大师随性了不少。
不端着架子的虚空大师,瞬间没了佛家不可亵渎、不沾世俗的那份高远。
虚空大师只是人前的虚空大师,在徒弟面前的虚空大师,始终是不一样的。
浮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带着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