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稀,北风尚有余威。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圆月却遮上了面纱。这光景正应了那句老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倒马滩杳无人烟,寒意刺骨,荒芜中夹杂着几声野狼的哀嚎,为苍凉的戈壁增添了几分幽寂。
令人望而生畏的幽寂!
忽闻,马蹄声踏碎寂静。一队铁骑隐蔽在夜色中,奔袭在旷野上,黑衣罩面,刀光若隐若现,杀气逼人!
又见一只猎隼。自西而来,在骑士们头顶盘旋片刻,一声嘹亮的鹰啼后,重新朝西南方向掠去。
骑士们明确目标,马头偏转,直冲西南。
此时,西南二十里外。
官道边,昏暗中,有篝火耀眼。
这是一处行商营地,篝火外围是马车构成的简易防御圈。两个人影立在马车顶上,那是值夜的看守。
夜已过半,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二人难免有些松懈,哈欠连天。
“喂,精神点,好好放哨!”见值夜的二人直打瞌睡,篝火旁一个中年汉子开口提醒。
这中年汉子叫周寅,是周氏商会的一个掌柜,也是此次商队的领班。
周寅常年往返于大乾与西域,这条西贡长廊奔波过无数遍,深知倒马滩不止能倒马。这里马贼横行,盗匪满地,稍不留神就要埋骨在此。
不过好在周寅为人豪爽,跟盘踞于此的马贼打过不少交道,倒也结下了些许善缘,有那么几分薄面。
这也是他能常年带队领班的资本。
提醒完那俩看守,周寅也扛不住犯困,打算上车眯一会。其余人都在沉睡,尚无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惨剧。
四更天,有席地而睡的人忽然被震醒,大地传来震响。行商之人常年在外讨生活,轻易便分辨出这震响是马蹄声。
“马贼!”
随着一声呼喝,营地瞬间炸开了锅。马车下,侍卫持矛备战,镖师拔刀戒备,还有弓箭手爬上车顶。
周氏商队,武备当真齐全!
只是,武备再齐全也挡不住人数众多的马贼。周寅表面沉稳,内心担忧,忍不住爬上车顶,举目四顾,祈祷来的是熟人。
片刻后,东北方有大股烟尘激起。月色晦暗,看不清来人,但可确定数量很多。
来犯之敌迅捷如风,周寅来不及出言交涉,远远的就听见有胡语在喊话。
“杀人,拿货!”
周寅懂胡语,闻言心底一沉,不敢再奢望谈判,当即发号施令。
“放箭!”
“快放箭!”
话落,第一波箭矢抛射而出,却未见成效。弓箭手眼神都不错,看的分明,中箭之人毫发无损。
“有甲胄,不是马贼,是正规军!”
周寅慌了!这句话喊出后,所有人都慌了,防线瞬间出现破绽,恰好铁骑拍马杀到。
势如破竹!
仅仅一波冲锋,营地防线便被冲烂,喊杀声与惨叫声转瞬即逝,上百号人的商队,生还者寥寥无几。
周寅很幸运,藏进车厢躲过第一波冲锋。他还很聪明,立刻爬进死人堆,倒地一动不动。
可惜,有些人就是蠢,不停的在惨嚎。
“打扫战场,不留活口!”
听着耳边传来的胡语,感受着去而复返的马蹄声,周寅在心里默默祈祷。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祖宗显灵,不断有人马经过商队领头的身边,但就是没人对他补刀。
惨嚎声越来越少,逐渐消失。
身边有脚步声,周寅不敢动,也不敢睁眼。
“能带走的全带走,带不走的全烧掉。”
“把痕迹抹干净,伪装成马贼劫掠,别让乾国人怀疑。”
声音就在周寅头顶,说的还是胡语,联想到刚才弓箭手喊得话,一个惊天猜测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些骑兵是大宛国的正规军!
西域十三国,唯大宛骑兵最精良,他们还和大乾有仇!
“速度快点,天快亮了!”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打扫完战场赶紧跟大部队汇合,这里距离乾国太近了。”
“不能暴露我们偷袭黑山口的计划。”话落,脚步渐渐声远去。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需要多久?
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尤其是对于此刻的周寅而言。
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他就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只需要睁开眼确认猜测,再将消息带回黑山口,他就能破坏敌人的计划,他就是大乾的英雄。
这一刻,家国情怀战胜恐惧!
没有犹豫,周寅睁眼了。
恰巧,两名搜刮财物的骑兵离他不远。
借着火光,周寅看的清晰,这二人一身黑色胡服,腰间别着弯刀,脸上面巾散落。
正是杀千刀的大宛胡人!
确认完猜测,周寅含恨闭眼,誓死把这个消息送回黑山。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蹄声重新响起,渐渐远去。
营地里,只剩熊熊烈火。
周寅再也忍受不住火舌的舔舐,猛然坐起。几乎是同时,不远处也有两人坐起。
“掌柜的!”那两人先看清周寅,激动的高喊。
“六子!柱子!”周寅听声识人,也是分外激动。“你们看清人了吗?”
“看清了,是大宛人!”
“走,回黑山传信。”
“报仇!”
......
五更,夜即将过完,此时正值黎明前的黑暗。
吴翟忧心忡忡的等在黑山口城门楼子上,身后只剩洪浪。
李晓早就撤了,他还要回尚云居演戏。其他人都可以在尚云居留宿,就他不行,全黑山都知道他惧内。
“主公,他们回来了!”洪浪眼尖,先吴翟看见远方的烟尘。
片刻后,吴翟也看见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朝城墙下喊了一嗓子。
“开门,放行!”
不多会,裴瑾李临率队冲进城门,下马去见吴翟。那五百铁骑马不停蹄,继续朝大峡谷奔袭,他们得把赃物藏进李家坞。
“大哥,事已办妥,留了三个活口。”说话的是裴瑾,四人在城墙下汇合。
吴翟朝二人点点头,对李临问道。
“那俩胡人呢?”
李临解下头上罩巾,语气轻松的回道。
“按大哥吩咐,已经入土为安了。”
那俩胡人是尚云居买的奴隶,日后抛头露脸的容易露出马脚,出发之前吴翟就吩咐过,毁尸灭迹,不留纰漏。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裴瑾会察言观色,见大哥神色担忧,上前安慰道。
“大哥放心。我都是按你教的词说的,演技绝对靠谱。”
吴翟不知道如何解释此时心里的感受,无奈叹了一句。
“希望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