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裴坼似乎都很忙碌。
总之从未再踏足过曦梧苑。
因为要外出赴幽若之约,按照规矩是要去主母院中请示,得到许可才能出府去。
云起阁中,江馥端端坐上首,面容淡然的审视着下方恭敬行礼的江阮宁。
江阮宁穿着一袭新裁的,锦绣珍织的华贵衣裳,其上绣纹繁复,宛如有月影暗暗浮动。
身披白狐领大氅,那细腻的狐毛泛着柔和的光泽,既奢美,又衬得她人如皎月,惹人生怜。
回想起当初她初入侯府,也是如眼前这般跪伏在自己面前。
那时的她怯怯得像只登不上台面的小兔子,眼中闪烁着不安与畏缩。
而今却仿佛换了个人般,眉宇间透露出欲凌霄而上的不羁与傲气。
“起来吧。”江馥的嗓音轻柔,却隐隐携了丝疏离,江阮宁却刻意假作未曾察觉。
她微微扬起下巴,以一种近乎高傲的姿态,缓缓站起身,仿佛此刻的自己已非昔日可比。
“谢长姐。”
江馥轻抬眼眸,道:“听闻这几日侯爷与你闹别扭了?一连三日都未去你房里,倒是每天回府后径直去往后院的听竹苑。阮宁啊,作为长姐也好,夫人也罢我都需提点你几句。能得侯爷的喜爱和怜惜就要好好把握,切记不能仗着侯爷的宠爱就失了分寸。更不可恃宠而骄,惹侯爷失了耐心。”
“不过话说回来,女儿家一时间得主君的诸多疼宠,确有可能被眼前的盛宠所迷惑。但是你要记住,能得一时的宠爱不难,难的是赢得一世的长情,那才是你未来的依靠与保障。”
江馥遵遵告诫,真似为她着想一般。
江阮宁面色微红,带有愧色的道:“长姐说的对,是阮宁一时间糊涂了。从今往后定好生伺候侯爷,不再生事,让长姐忧心。”
立在一旁的福嬷,也轻声细语地劝慰道:
“夫人也是一心为阮姨娘好。虽说小吵怡情,但咱们这侯府,不比外头寻常百姓家,这夫妻间的情分需得更加谨慎维系。阮姨娘觉得这三日是在跟侯爷闹女儿家的娇嗔小性,殊不知这侯府中的女子,可不单单只有阮姨娘一个。听竹苑的那位云姨娘是自小就服侍侯爷的,最懂侯爷的心思,也最能抓住侯爷的心。这接连三日侯爷都宿在那儿,保不齐云姨娘给侯爷吹了些什么枕头风。依老奴看,姨娘还是要快着些拿出应对之策,尽早把侯爷的心逆转回来才是。”
江阮宁面上低声称是,心里却是鄙夷至极。
又是这些后宅女子的争宠伎俩,她不仅厌烦,更没兴趣。
”好了,你且快些去吧。”
江馥此刻又换上了那副慈爱长姐的温婉模样:“侯府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记得多带些厚实的衣裳,以免受了风寒。还有,让雪怜和春桃随你一同前往,这样我也放心些。”
“阮宁多谢长姐关怀,定当尽早回府,不让长姐挂念。”江阮宁再次微微福身行礼,随后缓缓退步离去。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江馥脸上的笑容才如乌云遮月般,霎时间被淹没殆尽。
“夫人还是要耐着些才好,老奴会一直紧盯着曦梧苑,稍有一点动向,立刻向夫人禀告。”
福嬷是自小陪伴侍奉在江馥身边的,这一生的心血也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等同于把自己全部的情感,浇筑在这个自己看护长大的女子身上。
见她如此委屈,又要拼命忍耐,着实心疼得厉害。
可为了从长计议,只能轻声劝慰。
“罢了。”
江馥面有疲色地闭了闭眼,道:“路是我自己选的,从一开始嫁给裴家到如今,我没有别的路可走。如今种种亦是我应当承受的。只是福嬷切记盯好了那些不安分的女子,阮宁更是不可小觑。”
“当初她刚入府时,我深以为她性子懦弱胆小,定好掌控。可今日一看这丫头倒像是长了旁的心思,我们若不加以提防,只怕日后会生出诸多枝节。”
福嬷立即回道:“夫人放心,她一个无权无势的野丫头初来上京,又能翻出什么浪来。侯爷仗着新鲜多宠了几日罢了。等孩子如愿怀上,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还不是照样任由咱们揉捏。至于那个药罐子似的云姨娘,那副身子还不知能撑到何时,更别妄想怀孕生子了。不过曦梧苑西厢的桂姨娘自嫁进来第一夜承幸之后,侯爷便再没踏入过她的屋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她见不到侯爷便整日在屋里指桑骂槐,打骂婢女。”
江馥了然一笑,道:“侯爷早就对靖州裴氏心生提防,想要远离他们送来的眼线,也在情理之中。”
“是。”
福嬷轻声应和,又说:“况且那桂姨娘天生一副勾人心魄的妖娆模样,侯爷只怕更是难以心生亲近之意。”
说到这府中的女眷们,江馥不禁感到一阵头疼,以手托额,轻叹道:“罢了,福嬷你先下去吧,让我独自静一静。”
福嬷还想说什么,只能止住,福身应道:“是。”
屏风之后,一抹娇小而朦胧的身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悄悄退下了。
江妼那一晚吹了太久的冷风,果然着了风寒,这就更让她有理由赖在侯府了。
经过几日的调养,今日才算好些,想来给长姐请个安,却未曾料到,听见这些私密来。
江妼不敢惊动,只暗暗思忖:原来长姐对她好,竟然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也好,反正她瞧着那个江阮宁也是碍眼极了。
可是转念一想,长姐能那样决绝的对待江阮宁,若是知晓了自己对姐夫的那番心思,是否也会对自己狠辣无情呢?
心想到这儿,江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敢多留,脚步轻轻的原路回去了。
侯府外,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静静候着。
车夫面容谦恭,动作轻快地搬来一只精致的垫脚小凳,恭敬地请江阮宁上车。
春桃和雪怜紧随在后。
马车之内,车帘织就紧密一点冷风也透不进来。且车窗是天晴纱糊的,既可透进光亮,又严实的可保车内温度。
待江阮宁坐好,雪怜小心翼翼的拿出备下的手炉,递过去,温声道:“姨娘暖暖手吧,侯府距离京郊还要有些路程呢,小心受冷。”
江阮宁接过手炉的同时,眼角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的春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言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倒是你想得细致入微,难怪长姐执意要你伴我同行呢。”
雪怜闻言,脸颊微红地低下头,声音细弱道:“此乃婢子应尽之责,不敢言功。”
春桃捂着袖子里刚刚烤好的栗子,愣了一下。
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连忙补救道:“姨娘莫怪,下次我定当多备些暖手炉给姨娘暖身。”
江阮宁闻言,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暗自腹诽:这几日去别院怕是光顾着享受口腹之欲了,哪里学得半分持家理事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