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屯?”
桃杳犹疑地张望了一遍四周,不对啊,方才楚欢隽明明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而且,这片荒郊野岭的,除了这里像有人烟居住的样子,根本没有别的地方了。
于是,桃杳再次试探地问道:“各位姐姐,这里是一直叫清水屯吗?你们真的没有听说过青龙坞?”
女人们只觉得这个坐着轮椅的姑娘神神叨叨,便没再搭理她,又各自垂下头去槌洗衣物。
桃杳打破砂锅问到底:“呃,那姐姐们刚刚可有看见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路过?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高,头发很长披着不束,长得挺好看的;女子年纪稍微大些,看起来挺富态的,穿的也很贵气……”
其中一个花染布包头的妇女抬起头,皱着眉眼,怨道:“俺说姑娘啊,俺们这荒郊野岭的,一年到头连骡子都没有几头能路过的,哪里能有恁说的那些个长得又好看又有钱的人嘞?俺们还要忙着干活咧,姑娘恁自个儿找找吧……”
无奈,桃杳只好自己又在小村落里转悠一圈,想找到些蛛丝马迹。
可是,桃杳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小村落里房子没几座,各种稻草垛和泥沙堆倒是很多,村子东面还有一片巨大的晾衣坪,坪上杵着无数巨大的柱子杆子,杆子上挂着无数又长又宽的扎染布匹。
这里本只是山脚下的一处洼地而已,这个村子里的人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利用这些草垛、石堆、晾衣坪阻碍视线,无形中使村落之内的地形变得错综复杂。
若不是久居于此地的村民,来到这就如同陷入一个迷宫,很容易便陷入死胡同。
桃杳看着眼前这座偌大的晾衣坪,重重叠叠的长布随风曳动,拖着地上一道一道的黑影也跟着一晃一晃,如同鬼影。
桃杳心中隐约冒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此地不详,又没办法与楚欢隽他们碰头,还是先走为妙。
正当桃杳掉头欲走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鹰啼。
桃杳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离她不远的空中正有一只鹰隼正低低盘旋。
仔细一看,那鹰隼的双足上缠着显眼的红布条,桃杳立刻便明白这是陆澈的鹰隼。
紧接着,桃杳听见一声短哨,正是从晾衣坪中传来的。
那鹰隼在空中旋飞了一阵,缓缓降落下来,与桃杳对视了一眼后,拍拍翅膀朝着那哨音传来的方向,飞进了晾衣坪上重重染布之间。
是陆澈?!陆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桃杳心中一紧,陆澈是杀了周砚的真正凶手,此刻又出现在这不知是青龙坞还是清水屯的地方,实在蹊跷得紧。
念着陆澈曾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官衙给她送煎饼的恩情,桃杳决定还是跟上鹰隼,去见陆澈一面,告诉他楚欢隽正在附近,得让他赶快离开这里。
穿入晾衣坪深处,桃杳便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迷境。前后左右都是长长垂布,飘飘摇摇无所依,无论朝哪个方向走,穿过哪片垂布,之后迎来的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染布丛林。
那短哨的声音非常有频率地传来,桃杳却分辨不清是哪个方向,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远在天边,一会儿又似乎近在咫尺。
桃杳下意识抬起头,想去寻找鹰隼的踪影。
可是眼前只看得见高得几乎要直冲云天的晾衣杆,无数染布从空中垂落下来,眼前景象如同黑云压城,压得桃杳喘不过气。
不对劲。
桃杳意识到状况不对,心中战鼓如雷。
或许不是陆澈,如果是陆澈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现身在她面前,何必要像现在这般装神弄鬼。
那那只鹰隼又是怎么回事?这熟悉的哨音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虽然谜团重重,但桃杳暂时管不得这么多,她连忙回过头来想要原路返回。
此地不详,赶紧离开才是第一要义。
可无奈她驱策轮椅本就费劲,眼下这重重染布遮挡视线,要突破这片迷障竟然无比吃力。
桃杳凭借着本能以及残存无几的方向感,朝准了某个方向,一鼓作气地往前。
可就在她本以为还有几步之遥就要冲出迷局之时,方才还天遥地远的哨音忽然朝她逼近,一瞬之间,便抵达了她身后几寸之遥的地方。
桃杳感觉背后传来阵阵寒气,她不敢回头,抓着车轮子的双手几乎快要抡出火星子,她只想赶紧冲出去。
可身后那人却用力按住了她的轮椅,连人带椅地正将她往后拖拽。
桃杳惊呼:“我投降!我投降!”
一个沉冷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姑娘,你也在此处迷了路?你我同是沦落之人,可否结个伴儿,一起寻找出路?”
桃杳缓缓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身着一身缟素的女人,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
她身上有异香,闻起来有些熟悉,竟然有点像楚欢隽身上常带有的那种松木熏香。
“你是何人?”桃杳问。
“我不是说了嘛……”
女人掩面而笑,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轮椅椅背上的雕花。
“我也在此处迷了路,巧在遇到姑娘,想与姑娘结个伴儿,一同想办法出去。”
桃杳眉头紧锁,料定这个女人是在说谎,可无奈自己现在手无寸铁,根本无力与她相抗。
“好。不过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迷路于此。我家就住在清水屯,此番只是想出来散散心,这里的路我熟悉,我带你出去吧。”桃杳索性假意应道,“我双腿有疾,那就有劳姑娘帮我推行轮椅。”
“哦?那更好了,姑娘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应该是我有劳姑娘替我指路。”
女人一面说,一面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根白玉簪子,插在脚下的泥土里,作为标志。
女人将双手搭在桃杳肩上,一边推着她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理顺两肩散发。
女人的指法柔若无骨,桃杳猜测她应当是个习舞之人。
桃杳自然不知道怎样走是正确的道路,只能胡乱指点了一通,拖延时间。
女人推着桃杳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最后又见到了最初她插在泥土里的白玉簪子。
“看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呢。”
女人笑着蹲下身拔起白玉簪子,拍了拍簪子上的泥灰,道:“姑娘不是说是当地人,识得路么?”
正在桃杳飞速思考着下一步对策时,对方精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时桃杳,我玩儿够了,你玩儿够了没?”
听到自己的名字,桃杳的心就像是被打落到井底的石头。
桃杳抬起头瞠目而视,目光灼烈得似乎能透过那女人用以遮面的重重纱帷,看清她的真容。
“时桃杳,我就知道你会来。”女人的声音里透露出对自己准确无误的判断的一点得意。
“明明一身是伤,还这么不安生,什么地儿都敢闯,怪不得王爷对你另眼相看。”
王爷?她认识楚欢隽?桃杳脑海中一时混沌,在脑海中努力搜寻有关这个声音的记忆,总觉得听起来很是耳熟,可是搜索枯肠也找不到一丁点印象。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桃杳问。
背后又响起一阵轻笑,那人低声说道:“不用这么急着知道我是谁,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话音未落,桃杳便感觉自己和轮椅开始往后倒行,是女人正拖着她走。
横竖现下暂时逃离不开她的魔掌,桃杳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只鹰隼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哨子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会吹这个曲子?”
女人不耐烦地敷衍道:“有精力问问题,不如先好好想一想,怎么逃生才是要紧事。怎么,王爷没有让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吗?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在乎你。”
女人答非所问,桃杳只觉得她话里话外透出一股浓浓的酸意。
桃杳心中顿悟,灵机一动,故意调笑她道:“姑娘,莫非你是王爷的老相好?”
老相好三个字,重重地戳痛了女人的心,只听她愤怒地警告道:“我与王爷的过去,还容不得你这个黄毛丫头打听。”
听到女人这话,桃杳瞬间笃定了她和楚欢隽之间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便立刻求饶道:“好姐姐好姐姐,那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是想报复情敌,也得抓对人啊!不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力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