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嘉音的一双眼生得极美,圆润的杏眼下是饱满的卧蚕,静时如秋水含情,笑起来则如新月映辉,格外迷人。
正因如此,闵嘉音每次易容时主要便是遮掩卧蚕,修改眼型,以减少容易辨识的特征。此外再修饰眉形与脸型,便可起到改换容貌的效果。
此时镜中的容颜带着几分英气,但又稍显稚嫩,恰好连性别都有些模糊,正方便闵嘉音伪装。
她将长发束起,又换了一种步态,俨然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好了,小商,小羽,我不可失信于人,别担心,我会按时回来。”闵嘉音拍了拍两个丫鬟的肩,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对自小秘密习武的闵姑娘来说,旁边植了树的高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初秋的夜晚,微风已捎带着几分凉意,但位于京城东郊的玉澜河却笙歌鼎沸,一派火热景象。
一场美轮美奂的歌舞落幕,随着一只只身姿优雅的白鹭从天窗中翩然而去,意犹未尽的人群从京城第一大乐坊香兰笑中涌出。
一个束发的少年混在人流中,拐入了一旁的小巷。
巷子极窄,巷口只有一盏灯摇曳着微光,与熙熙攘攘的主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闵嘉音每隔几日便会来香兰笑登台演出,用她的笛音吸引飞鸟绕梁,以此营造绝佳的舞台效果。每次她都蒙着面低调地混在奏乐的姑娘中,至今香兰笑的客人都还以为引来飞鸟的是弹琴的头牌倩玉姑娘。
对闵嘉音而言这只是一个小把戏,但正是这样的小把戏却能让香兰笑的营收猛增。她与香兰笑老板娘谈成合作,每次演出都取十一的利润,如此数月下来,竟已赚了一大笔钱。
今日的演出一切如常,从后门离开香兰笑后,闵嘉音便开始回想白日之事。
看她不顺眼的人实在是有点多,今日究竟是谁下手害了她呢?
这事也不能怪她,她本就生在书香门第,又自小学习琴棋书画,一直是按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的。十一岁时,她又被选为公主伴读,成为了她德才兼备的证明。再加上她继承了母亲出众的容貌,又一贯以乖巧伶俐的面貌示人,实在是极讨京中贵妇人们的喜爱。
久而久之,夫人们教养女儿时,总要加上一句“看看人家闵三姑娘”,这就逐渐为她们所吹捧的这位闵三姑娘拉满了仇恨。
如今的闵嘉音即便遇上一位素未谋面的同龄姑娘,也不敢担保两人之间“无冤无仇”。对她而言,如果排除掉利益冲突最明显的刘娘子,要锁定下药之人可就太难了。
闵嘉音脑海中越想越混乱,才走出几步,转角处突然闪出一道高大的人影,瞬间抓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抵在了墙上。
闵嘉音反应极快,袖中匕首立即出鞘,贴上了来人的脖颈,夺过了主动权。
“姑娘,麻烦陪在下演一出戏。”来人声音低沉慵懒,似乎丝毫未受利刃的影响,还一语点破了闵嘉音的伪装,惹得闵嘉音讶然抬眸。
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怔。
闵嘉音着实没想到,京城中还有生得如此好看的陌生公子,通身的风流贵气,她一时竟猜不出此人的来历。
但下一秒,高挑的青年便吻了下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匕首的冷光。衣衫交叠,仿若情到至深,旖旎缠绵。
属于男子的气息强势地贴近,闵嘉音不由皱眉,脊背紧紧贴在墙上,匕首却下意识地缩了缩。
青年在离她一寸近的距离停下,含笑低声道:“方才台上吹笛的那位,是姑娘你吧?”
他的气息落在闵嘉音颈间,那白皙的方寸肌肤便泛出浅淡的粉色。
闵嘉音眸如冷泉,没有应声,握着匕首的手却悄悄用力。
谁料青年格外敏锐,迅速在闵嘉音腕上轻巧一击,匕首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刻意扬声笑道:“美人,还喜欢玩欲擒故纵?”
下一秒,闵嘉音只觉得腰间传来一股力量,旋即被青年揽着翻进了一旁的青楼一个临街的房间。
青年扬手关了窗,这才放开了闵嘉音,退后一步拱手道:“抱歉,姑娘,冒犯了。”
闵嘉音仔细打量了青年一眼。
此人身量极高,身着琉璃绀色外袍,身姿挺拔,面容俊逸。最为特别的是那双凤眸,眸中幽深,眼角微挑,意态风流。
但此时,青年轻佻的眉眼又和恭敬的态度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让闵嘉音的戒心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
见少女凝眸不语,青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你这是……吓到了?”
闵嘉音冷丽的眉眼挑起一抹笑:“匕首,还我。”
青年从袖中摸出匕首递过来,闵嘉音在接过匕首的瞬间,用另一只手扣住了青年的左手腕,顺势将青年抵在了墙角。
攻守易势,这一次,匕首紧贴在青年颈边,青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片寒凉。
“这位公子,可不要小瞧京城第一乐坊的乐师。”
闵嘉音的声音很动听,带着几分纯净的娇软,却让青年哑然失笑。
“是在下冒昧了。”
闵嘉音很快放开了青年,自如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公子左臂有伤,我胜之不武。”
青年抱臂坐下,心中顿生郁闷。
他自诩身手出众,竟然一时大意被一个小丫头给制住了!而且人家三下两下,就把他的情况摸透了!
青年摇了摇头,收起杂乱的心绪,正色道:“姑娘高才,出乎在下意料,在下实在佩服。此事因在下而起,姑娘若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我。”
闵嘉音稍加思忖,抬眸问道:“公子为何选中了我?”
她明白此人多半是为了躲避跟踪监视,毕竟玉澜河作为京城最大的消金窟,繁华之下从来都有混乱与危险如影随形。
但从青年点出她是方才香兰笑的吹笛人开始,她就有一种直觉,青年并不是在街上随便拉了一个工具人。
青年试图在少女眉眼间捕捉那种朦胧的熟悉感,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已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姑娘与寻常游人不同,不敢声张,一定会配合在下。”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这位姑娘下台之后女扮男装离开香兰笑,本就不希望引起注意,故而在遇袭时也选择了动手反抗而非呼救。
“是吗?”闵嘉音笑了笑,起身向房门口走去,“那我没有什么疑问了,先走一步。”
青年一时难掩错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