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再次归于宁静。
“罪过罪过。”鉴空禅师不忍地摇头,“她既已死,还请檀越打开此笼,容贫僧为她超度收殓。”
巴兰尔点头,阿尔穆苏打开铁笼,帮鉴空禅师将睿帝的尸骸拖了出来,鉴空自去后院处理后事不提。
巴兰尔饮了一口茶,“想必摄政王也听清楚了,我并不是在信口乱说,你爽快些,答应我们的要求。”
姬彻气定神闲,“首先,这是姚承锦偷偷跟你们达成的约定,也正如你所见,上至丞相下至百姓,都不知道替她还了这么多冤枉债,这是她一人的过失,为一己私欲定下的约定,元宁不会再为她的错误买单。其次,这次和谈我不是来听你提要求的,你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
巴兰尔砰地捏碎了手中的纸胎玉杯,“这么说,你是要继续战场上见咯?”
姬彻笑着摇摇头,“你打不了的。北霜瘟疫横行,此次南下,你赌上了你和你姐姐十多个部落的人力和物力吧,算一算到今日,我猜你的粮草最多还能再撑三天,我根本不用打,就是拖也把你拖死了,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要求?”
巴兰尔脸色发青,阿尔穆苏和礼官也俱是一脸死相。
姬彻心想,看来还是猜多了,就对方这个样子,可能连三天都撑不了。
姬彻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地有声,“我的要求比你简单,你现在退兵,滚回白练关外去,等来年水草丰茂之时,向我进献牛羊各一万头,这事就算了结。若你非要试试硬碰硬的话,那就尽管来,不过,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长久的沉默和僵持。
苏荷与阿尔穆苏都按住了腰间的长剑,只要一个火星,现场马上就会爆炸。
“再议。”最终巴兰尔面色铁青地甩出这么两个字,起身拂袖而去,礼官与阿尔穆苏也只得跟上。
跪坐地上的孕夫侧阏氏因为动作慢了些,被巴兰尔一脚踹翻在地,“没用的贱人。”
说完看也不看一眼就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姬彻看得心惊肉跳,上前搀了那侧阏氏一把,幸好没出什么事。
就这一下,透过轻轻扬起的薄纱,姬彻看见了他的脸。
只一眼,惊得姬彻回头去看苏雩。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只可惜还不等姬彻再看,折返回来的阿尔穆苏从姬彻手中抢过侧阏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问一句,“敖云还活着吗?”
阿尔穆苏深知,姬彻能知道北霜瘟疫和粮草这样的内情,十有八九是敖云其其格被严刑拷打和非人虐待后招供了。
结合作为战俘的睿帝在自己营中的惨状,她都不敢想自己弟弟是否还活着。
姬彻失笑,“何止活着,简直生龙活虎,看把我给咬的。”
阿尔穆苏心头一松,长生天保佑,扑克脸都柔和了几分,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拎着侧阏氏大步出去了。
谈判陷入了僵局,但姬彻并不着急,既然巴兰尔要耗,那就陪她耗,她绝对猖狂不了多久了。
回城之时,姬彻特意将苏雩拉上自己的马,两人同乘一骑。
姬彻将人环在怀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喵喵,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哥哥了。”
苏雩震惊地回头,抓紧了姬彻的衣袖,“真的?在哪里?你怎么认出是他?”
姬彻问,“你哥哥是不是长得跟你很像?”
苏雩点点头,“对,虽然哥哥的眉眼要更婉约柔和些,却也是有七八成像的。”
“今天巴兰尔的那位侧阏氏,我扶他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跟你真的很像。”姬彻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苏雩先是怔住了,紧接着差点落下泪来。
姬彻赶紧安慰他说:“我也只是猜测,提前跟你说一嘴,万一也有可能不是呢,世间相像之人何其多,我看错了也说不定。”
苏雩眼泪落下,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刚刚和谈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一直在打量我和三妹妹,巴兰尔侮辱陈宜宁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他情绪波动很大,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
姬彻帮他拭去泪水,“巴兰尔就快撑不住了,马上就会有下一次和谈,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留意,若真是你哥哥,我们就想办法救他。”
“嗯。”苏雩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了起来。
回到城内,就有人来报姬彻,说有一位贵客在外厅等候。
姬彻嘱咐苏雩先回去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去了前厅。
苏雩好奇什么人竟然能直接进前厅,他本身也不是很累,干脆就留在后堂旁听,也正好换换脑子,不要一直想着哥哥的事焦虑。
贵客是一位衣着华美的艳丽女子,眉眼间和姬彻有几分相似,却更目中无人些,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身边跟着两名一模一样打扮的侍儿,低眉顺眼地垂首站在主子身后。
艳丽女子目光傲慢地上下打量了姬彻一番,见姬彻风姿出尘,和记忆中那个蔫黄小豆芽完全对不上,开口问道:“你是骥奴?”
姬彻被她打量得很不舒服,也回瞪她,“是我,姬兰城。你是谁?”
艳丽女子嗤笑一声,“哈,果然是在这鬼地方久了,连自己二姐都认不出来了?”
“二姐?你是姬珩?”姬彻这才想起前几天写信说要过来的那个人。
姬珩懒得回答她的蠢问题,“你这里的仆从好生不知礼数,我已经说了我是大月太子,是你姐姐,他们竟然就这么把我晾在这儿,都快一个时辰了,简直岂有此理。”
这下姬彻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大月的太子,自己同母异父的二姐,姬珩,字玉恒。
一般来说,你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讨厌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这是你的第六感在保护你。
这个姬玉恒给姬彻的感觉就是这样,鼻孔瞪人也就算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不爽的气息。
姬彻不卑不亢道:“最近是特殊时期,是我交代他们一律戒严的,有怠慢处,二姐多担待。”
姬玉恒不耐烦道:“行了,她们不知礼数你还不知道吗,快领我进去吧。”
姬彻疑惑,“你要去哪儿?”
“你不是当上摄政王了,怎么还这么傻?”姬玉恒一脸好笑,“当然是去商量政事的地方,你今天不是刚与巴兰尔和谈,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汇报清楚吗?”
姬彻脑海中浮起一个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她有病吧?
姬彻记得几天前收到她信的时候这人也不这样啊,短短几天脑子被狗啃了?
姬彻笑眯眯道:“我不知道你是装有病还是真有病,趁我还没生气,你最好把尾巴夹紧点快滚,毕竟打仗呢,刀剑无眼,别到时候断了狗腿你又要狗叫。”
姬玉恒对姬彻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之前,突然间被一个自己根本看不起的低贱妹妹骂了,还骂得那么狠,她如何不生气。
姬玉恒叱道:“骥奴!你一个庶子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还不跪下请罪!”
听得后堂的苏雩直摇头,你真的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