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太阳也从地平线开始慢慢露头,准备发力驱散这肆虐了一夜的浓重雾气。
黑暗在光明面前,无处可躲;邪恶在正义面前,不堪一击。
金立文被抓捕归案后,原本还想垂死挣扎,他想否认戒指是他的,可是,夏雨留下的录音成了铁证,将他所有的狡辩都摧毁了。
夏雨留下的那个密码盒,里面放的是一支录音笔,记录了两人争执的全部内容。
这支文莱女士送给她的录音笔,原本是想要让她记录下她跟儿子美好时光的录音笔,最终成了记录金立文罪孽的最有力最直接的证据。
里面有金立文坦白事情的经过,有她劝金立文自首的话,也有她最终为了小孩,为了金立文而自杀前的独白。
夏雨认为一个人背负如此大的罪恶在身上,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害怕报应到她儿子身上,夫妻本一体,她有责任替金立文去还这一份罪孽,何况,金立文之所以这么做,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因为这个家而走了邪路。
她难辞其咎,如果她早点找回画画的灵感,哪怕只早二个月,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所以她决定替金立文赎罪。
金立文听完夏雨的独白后,泪流满面,他放弃了辩驳,交代了所有的事。
十七年前,诺为公司因为配料员的失误,加上检测人员的缺失,生产出了一大批不合格的药,该药是用于癌症晚期患者的抗生素,损失惨重。
按正常流程,这件事得上报,所有不合格的药物要登记并走报废流程,一干责任人追责。
当时负责肿瘤药物的总经理是刚刚上任不到三个月的寇至杨,根基不稳,如果此事泄露出去,他将被董事会弹劾,为管理不当负责。
但他的责任却不仅仅是管理不当,他还是此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之一,两责并罚,他的总经理位置一定坐不下去。
诺为公司负责药物检测的是骆天心,是一个二十多岁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她还是公司业务经理骆冰心的亲妹妹,而骆冰心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寇至杨的情妇,众所周知的情妇。
出事的那天,骆冰心看中了奢侈店一款首饰,想让妹妹帮助参谋参谋。
她跟寇至杨说了一声,当时寇至杨也没有多想,试想不过半天时间而已,就算少检测两次三次也不会有问题,毕竟,公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生问题了,所以,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他当时脑袋一昏,加上有会议等着他,也没有想到说找人顶替一下骆天心的位置,就这样让她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等骆天心再次到岗,开始检测之前的囤积的检测样品时,就发现一早上她负责的两条线上生产的药都有问题,不合格,有一味很重要的药漏放了,生产出的药大大失去了治疗效果。
这个结果把小姑娘给吓坏了,原本,按照正常流程,她如果不缺岗,那她会每一个小时检测一份样品,如果发现药品有问题,立马停线检测,损失也会很小,可是,因为她的离岗,造成了批量的不合格药物产生。
虽然她第一时间通知产线换线了,但损失已经造成,她也没敢声张,只颤颤巍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姐姐骆冰心,骆冰心又告诉了寇至杨,那一刻,寇至杨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寇至杨考虑到当时的处境,他的母亲早早离世,他的父亲诺为的董事长寇正海被情妇拿捏得死死地,一心扑在情妇给他生的儿子身上,对他这个正室的儿子并不多上心,何况他还有一个半痴的弟弟,他费尽了很大的劲,靠着他母亲留下的一点点人情,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掉下去。
这件事如果被捅出来,对手绝不会放过他,他们会借此攻击他,千方百计将他从这个位置拉下去,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叔伯们也无法替他开脱,可想而知,到那时他有多惨!而敌人有多开心!
他思索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铤而走险,隐瞒此事。他认为,肿瘤药物是治疗癌症晚期的病人,其实有没有效果,效果有多大,并没有明确的定义,用药也不过延长病人的生命,并不能治愈这些病人。目前生产出的不合格药,虽说效果打了折扣,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疗效的,而且,并不会出现其他副作用,只要不做专业化验,被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只要他想办法处理了这批药,他的位置就牢固了。
让他觉得他有能力压下此事的还有一个原因,当时他们其中一个供应商,楚河医院负责药物进口的是骆家良,骆冰心姐妹的父亲,只要说服骆家良,让他找个借口暂停其他药商的药,全力消耗这批不合格药一个月,就能彻彻底底了结这事。
骆家良原本不同意寇至杨这个缺德行为,他认为病人原本就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药上,他这一做,不就等于直接断送别人生的希望吗?他觉得这种事不能做,太缺德。
可骆冰心一哭二闹三上吊,让骆家良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同意。
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想要暗地里消耗这批不合格药物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唯一的问题是,如何用该批不合格的药替换楚河医院里合格的药。
他自然不能通过正常途径进去,因为楚河医院也是有检验员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如果去买通,那样风险会比较大,所以,他考虑的是,合格药物检验完毕入库后,再用不合格的替换合格的,来个偷梁换柱的方式。
他让骆家良帮他留意,楚河医院的夜班值班安保里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人。
很快,一个叫曾铭的人就入了骆家良的视线,主要是有次下班时,他看见曾铭跟一个穿着诺为厂服的保安走一块了,他把照片传给了寇至杨。
这个人就是金立文,他跟曾铭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同学,都名落孙山没能考上大学。就一起做了小保安。
当时金立文二十三岁,已经在诺为做保安四年多了,他一直没敢跳槽,因为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夏雨需要他的照顾,而且,那时夏雨已经怀孕6个月了,可是,他们没钱筹办婚礼。小孩的各种检查费,家里的租房水电费等等,已经让他入不敷出了,他愁得不行,就去跟发小曾铭借钱,虽然他知道,曾铭也是个穷鬼。
这边,寇至杨调查到了金立文跟曾铭的状况,感觉真是老天爷要帮他,原本他物色了一个仓库的保安,可如今有了更好的人选,金立文就是那个更好的人选。
于是,在寇至杨的威逼利诱下,金立文跟曾铭上了贼船。
他们开始寻找机会,偷偷地将楚河医院里的合格药换成了不合格。
这几个丧心病狂的人也不考虑这数千盒药会造成多少人原本有生的希望,却丧失了生的机会,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不顾别人的生死。
原本,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不合格的药,经过几个月的消耗,也已经快没了,可谁想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朱志军是楚河医院肿瘤科的主治医生,他的一个病人无意间洒落了一颗药,他弯腰替他捡了起来,然后递给了病人。
回到办公室后,他总觉得刚刚捡起的那粒药颜色似乎不太对劲,味道似乎跟他印象中不太一样,他的鼻子一向灵敏,几种重要的药他都接触过,有时不用看盒子,一闻味道就知道那是什么药,可是,刚刚那药味道少了点什么。
他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他又返回了病房,跟那位病人要了一颗药,并拿走了药盒。
他一直熬到下班后,他拿着那颗药进了实验室,他以为无人会注意到他的行为,可事情就是那么巧,他进实验室时,已经是晚上了,曾铭正好上班,坐在监控室里没事干,看见了朱志军进了实验室。
原本他进实验室也不会引起曾铭的注意,坏就坏在他进去前,因为心里有事,跟人撞了一下,口袋里的药盒掉了出来。
这让原本悠闲坐着喝茶的曾铭惊得跳了起来,金立文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过他,最近几个月一定要多注意监控,尤其注意肿瘤科医生护士的行为,出现任何跟药有关系的异常,都要特别注意。
所以,做贼心虚的曾铭一看见那熟悉的药盒,立马就警觉了起来,他调出了实验室的监控,将朱志军化验那不合格药物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他猜测朱志军应该已经怀疑那药有问题,才会过来化验,他一想,坏事了,赶忙打电话给金立文。
金立文让他不要惊慌,让他继续监控朱志军,看他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朱志军的所有行踪都被金立文曾铭给掌握着,虽然,朱志军并没有立即把事情上报,但对金立文他们这些人来说,依旧像个炸弹一样随时会引爆。
当时寇至杨让金立文想办法处理,要么把朱志军给收买了,要么把他给除了,金立文开始并没有想过要朱志军的命,可没想,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就出事了。
原来,寇至杨的宝贝弟弟寇至宝,无意间听到他哥哥跟金立文他们的谈话,知道他哥哥遇到了大麻烦,就想帮他哥哥一把。
那天晚上,大雪纷飞,他偷偷跟在金立文曾铭两人身后,原本金立文只想跟朱志军先谈一谈,看能不能金钱收买。
可没成想,朱志军一听是他们真的偷换了药,立马就怒了,斥责他们视人命如儿戏,天理难容。他原先以为是院长他们搞的鬼,进些假药糊弄病人,他去仓库几次,也就第一次发现几盒假药,再后面的都没有问题,所以怀疑是不是某个批次的不合格药混了进来,只是正巧被他发现了而已,所以,一直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报警。
金立文他们如果不管这事,说不定也就过去了,结果他们做贼心虚,又自作聪明地找朱志军摊牌,一身正气的朱志军怎肯被收买,他是医生,救死扶伤的医生,最做不来的事就是罔顾生命,他义正词严的拒绝了两人的收买,还让他们去自首,然后就准备离开了。
转身的朱志军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影朝他冲了过来,一下把他推进了路边的沟里。
沟很深,足有二米高,因为寒冷的天气,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头朝下掉下去的朱志军立马就昏迷了过去。
金立文跟曾铭当时都傻眼了,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了,他们俩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两人看着血泊之中的朱志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有半傻不傻的寇至宝还在拍手叫好。
金立文最先反应过来,他跳下沟里,想要看看朱志军怎样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背上人命官司!
他跳下去时,朱志军还有气息,虽然微弱。
曾铭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金立文也是两眼发愣,两人实在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金立文颤颤巍巍地给寇至杨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发生的事。
寇至杨也是怒不可遏,可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除了一味错下去,还有什么路可以走?那个时间,他也是有过后悔的,如果,他不换药,顶多就是从总经理位置上下来,可如今,一旦东窗事发,他是要坐牢的,没个十几年是出不来的,那就真的全毁了!
寇至杨冷静下来后,让他无论如何要掩盖住这件事,条件任他们提。
金立文看着眼前还有着微微气息的朱志军,再想到自己怀孕三个月的不良于行的妻子,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能坐牢,他坐牢了,小雨母子也活不了。
于是,他伸出了他的双手,颤颤抖抖地爬上了朱志军的脖子。
金立文曾铭在浓浓的夜色中将朱志军的尸体藏了起来。
一场大雪,掩盖了所有的痕迹,沿路的监控,也让寇至杨找人毁了。
而这人就是祁伟,当时,他的儿子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资金做手术,就凭他们夫妻俩的工资,这辈子都拿不出来。
为了儿子,他渎了职,出卖了灵魂,贼船好上不好下,就这样,他在黑暗的路上一去不回。
朱志军就这样在一干黑手下,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成了一宗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