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大雨,让清晨的天空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色之中。
街道两旁的树木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新,树叶上挂着晶莹的雨珠,正快速地从叶尖滑落,滴答滴答地敲打在地面上。
桑榆的车子停在了路边,一红一黑,一低一高的两把伞在冷清的街道上并排向前行走。
“晚晚,叔叔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桑榆把雨伞换了一只手,偏头看向身边被红色伞挡住的季晚。
“我们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没有提前精心准备好见面礼,他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觉得我不够重视你。”
桑榆又把雨伞换回了原来的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
“我今天的装扮得体吗?看起来够不够成熟稳重?他会放心吗?”
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的桑榆,就差正式到把领带也打上了。头发被季晚半扎了起来,露出的那张硬朗的脸,此刻也正完全被紧张所覆盖。
季晚也不回答,将伞举高了一些,抬头看着难得慌乱起来的桑榆一直笑。
“晚晚,你笑什么,那边有个商场,我们先去买些东西再走怎么样?”
“我们把后备箱塞满再走。”桑榆说完就要快步穿过斑马线。
十字路口的花店早早就开了门,圆形的展示台上,摆放着各种花卉架子。雨水拦住了空气中浓郁的香气,却遮不住花朵明亮动人的色彩。
“桑榆,你快回来,跟我走。”季晚站在红灯下,笑着喊起了眼前着急的人。
意识到自己有些乱了阵脚,桑榆尴尬的笑了一下,重新回到了季晚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走向了路口的花店。
季晚从花店老板的手中接过提前半个月就订好的一束睡莲花,放进了桑榆的怀里。
“它跟我的爸爸一样,都是花中睡美人。”
一叶一浮萍,一梦一睡莲。花姿娇柔妩媚、昼舒夜卷。象征着纯洁、宁静和重生,同样也代表着爱情和美丽。
“这束花和我,就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季晚在桑榆的怀里嗅了嗅浓郁的花香气,重新撑起了那把红色的伞,向着雨中走去。
大雨颠倒了路口的红灯,等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道绿色的光线时,季晚向后伸出了手,拉住了还在抱着花发愣的桑榆。
“今天是他的忌日,你带着我们一起去,他肯定会特别开心。”
雨水顺着伞尖,滴落在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的手上,从手指的缝隙中挤落到了斑马线。
“好。”桑榆把怀里的花小心收紧了一些,把季晚拉着他的手也握的更紧了一些。
城北的山上起了层层的雾气,墓园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近处的树木和墓碑依稀可见。
生与死,过去与现在,在此交汇,生命的脆弱和消失,生命的连续和不朽,也在此交汇。
石板路上发出雨点落下的回响,季晚的脚步很轻,淹没在向上的台阶里,安静里带着浓郁的哀伤。
他将伞举到了刻着季洐名字的墓碑上,擦拭着上边还在不断滴落而下的水珠。照片上笑着的那个男人,还停留在最为年轻英俊的模样。
“对不起,爸爸,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你。”
“谁让你从来都不会生我的气,温柔到连骂都舍不得骂我。”季晚的语气全是一个被爱之人的肆意撒娇。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能欺负你了。”
桑榆沉默无声的缓缓蹲下,把睡莲花放在了季洐的墓碑前,黑色的伞挡住了季晚头顶的雨。
“爸爸,我说错了,现在我还可以欺负桑榆了。”季晚拉住了身边人的手,举到了季洐的眼前。
“你看,他就是桑榆,是不是特别帅。他跟你一样,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我的人。”
季晚又用手擦了擦季洐的脸,“这束睡莲花,是他要用来向你提亲的,你对他还满意吗?”
有风吹斜了红色的伞,放在墓碑前半开的睡莲花在一瞬间全都绽放开来。浓艳的颜色,温柔的冲淡了聚散在周边雾霾。
季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破碎在墓碑前的青石板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喜欢的一切,你都会喜欢。”
“谢谢您的同意,季叔叔。”桑榆将红色的伞重新扶正,低下头认真的向季洐做出承诺。
“我会用我的所有,来守护好季晚。”
直到腿都蹲麻了,季晚才终于擦干了眼泪,拉着桑榆一起站了起来。
人不会被某些事情困住一辈子。
像卵壳里的幼虫,终会破茧成蝶。
像种子里沉睡的嫩芽,终会长成参天的大树。
像冬雪里覆盖的大地,终会迎来春日的复苏。
总有一天,会挣开所有束缚,大步的向前。
季晚用着跟季洐一样的微笑再次开口,“爸爸,我长大了,也已经懂得了你不是因为不爱我,才会离开。”
“我不会再耍脾气了,以后的每一年我都来看你,带着我的桑榆一起来看你。”
害怕打扰到这份脆弱的情感,擦拭季晚脸上泪水的手轻柔而缓慢。
温热湿润的泪水在桑榆的指尖留下淡淡的痕迹,他轻轻地握住了季晚的手,无声地给予全部的支持和力量。
两个人沉默地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后,季晚笑着将桑榆倾斜的伞扶正,试图盖住他已经被淋得湿透的肩膀。
“桑榆,我们走吧,等下要赶不上俱乐部的车去打明天的比赛了。”
“好,赶不上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开车去。”桑榆摸了摸季晚的头,温声安抚道。
“你不怕又被骂上热搜,说你耍大牌炫富吗?”季晚下山的脚步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雨渐渐变小,下的有些斜,桑榆把雨伞又往季晚的方向偏了些,“不怕,岚姐会帮我把他们都告了。”
“哈哈,那枫怀姐肯定又要忍不住痛骂那些人了。”季晚挽住了桑榆的胳膊,往里靠近了一些。
“让她随便骂,我们还可以再找黎思。”桑榆也笑着回道。
两人快要下山时,一个穿着精致西装的男人举着伞迎面而来,抱在怀里的同样是一束美丽的睡莲花。
季晚抱着桑榆的手不受控制的落下,眼神躲闪的加快了脚步,一瞬间便冲出了雨伞的范围,快步要往山下跑。
施远拉住了季晚,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伞下,有些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容。
“晚晚,你终于愿意来看阿洐了吗?看见你,他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那他今年,一定会愿意收下我送的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