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冲进屋里的时候,少禹已经吐出了大半的药汁。
他将已经要跌下床榻的少禹重新抱回去躺着,又稍稍垫高了枕头。
才刚做完这些,少禹突然睁开了眼睛。
以往明亮的眸子现在是半点光亮都不见了,只黯淡一片。
“爹,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这句话他说的极其虚弱,一句话恨不得掰碎了讲。
周应淮替他清理着衣领边的污渍,“胡说八道。”
少禹摇头,“我要是死了,你能把我带回去吗?”
周应淮眸色一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再敢说一个字,我把周嘉玉也扔到那边去。”
少禹果真不说话了。
可紧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周应淮抓过他的手,用吴芝仪教他的方法给他揉摁着穴道,一边宽慰道:“吴诚已经拿了药来,你咳嗽的时候忍一忍,可不能再吐出来了。”
说完这些都不见回应,周应淮抬头看去,见少禹已经沉沉睡着了。
吴诚家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碗,都是等着分一碗汤药喝。
大周氏与吴芝仪忙活了大半夜,这会儿早就头重脚轻了。
怕她们伤了身子,由老刘头做主,找了几个人将她们替换下来,让她们娘俩去休息。
“吴诚,你要不也去休息一会儿?”
吴诚摇头,别人去得,可他去不得。
老刘头知道他责任重大,可村里就只有他一个大夫,别人想帮忙也帮不上。
“你受累了。”
吴诚摆摆手,“周少禹情况有些不对,我得先去他家一趟。这里你帮忙看着,我去去就来。”
老刘头脸色微变,“好好好,你快去快回。若是周家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不能瞒着。”
吴诚才刚走出去几步又被老刘头喊了回来:“这药够全村人分吗?”
“够的。若是有洒了药的,情况不对的,那就等着第二次熬煮以后再说。”
说完这些吴诚又要走,依旧是被老刘头拦了下来。
“那陈塘山家的也够吗?”
提及陈塘山,吴诚心里又是一阵恼怒。
“你看着来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吴诚径直走了。
老刘头也不好再去问,盯着那锅汤药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他把春生爹喊过来,让他带着两个人给陈塘山家送去三碗汤药。
“能不能活过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吴诚到了周家,听说少禹吐了,脸色顿时一变。
“药都吐出来了?”
周应淮点头,“第一次全吐出来了,第二次吐了一半。”
听说一次两次的,吴诚脸色又是一愣。
“我给你家到的药都是按量来的。”
话音刚落,吴诚又盯着他说:“你把你的药给他喝了?”
周应淮颔首,“我身子骨好。”
吴诚气得直哼哼,“你身子骨好?瘟疫面前你身子再好都没用。”
周应淮没说话,只目光紧紧盯着少禹。
“一会儿我叫芝仪再给你送一碗。”
吴诚把好脉象,这才把少禹的手放回去。
“咳嗽的症状我还未想到法子,如今只能先治疫症。”
他叹了一声,“钱文成吃了三天药才好,我怕是要在村里等三天才能继续出去找药材。”
闻言,周应淮立马站出来,“需要什么药材?我即刻去找。”
吴诚摇头,“少禹身上还有疫症,眼下我所知道的治疗咳嗽的药材与现在治疗疫症的药材相克,一时间我还想不到能替代的。”
顿了顿,他又说:“芝仪交你的法子暂且先用着,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周应淮还想说什么,可吴诚是正经大夫,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说的话,得听。
既然来都来了,吴诚又去看了眼傅卿。
傅卿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半点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吴诚见她身上的血斑已经控制住,没有再扩散的情况,又得以松一口气。
“小孩子就是体弱一些。你家那两个丫头可要照顾好了。特别是你家周乐安,话都不会说全呢,万一身子不舒服,她娘也还病着,你一个人八只手都不够用的。”
周应淮只沉沉应了一声,“嗯。”
吴诚刚要离开,周应淮就问:“对了,我让你留给我的汤药?”
“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我这就给你送过来,顺便连着你那碗也给你带过来。”
说着,吴诚走到院中,将之前吴芝仪送来的药罐子一并拿了回去。
他离开之后,周应淮就一直待在主屋陪着傅卿,一会儿跟她说说少禹的事情,一会儿又跟她说说外头的事情。
傅卿在空间里听着这些好似从天边传来的缥缈声音,越听越难受。
“一会儿吴诚把药送来我就得给方夫人送过去,顺便去她那里问问,能不能给我找些治疗咳嗽的药材。”
“虽然吴诚说少禹疫症在身,怕药性相克,但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试试。”
“万一真像是吴诚所说那样,传染得玉儿跟乐安,那这个家真的就完了。”
才刚说完这一句,周应淮侧眸正好瞧见傅卿眼角滑落泪珠。
他心下一沉,忙小心的给她擦掉眼泪。
“卿卿,你听得见我说话?”
周应淮指尖轻颤,手指轻轻摩挲在她的眼角。
“卿卿,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吧?”
“应淮兄弟!”
周应淮才刚说完,吴诚已经把药送过来了。
他赶紧出去,从吴诚手里将药拿了过来。
吴诚先倒出一碗来,端给他,“我看着你喝。”
周应淮也不磨蹭,将汤药一口饮尽,吴诚这才放了心。
客气两句周应淮才把吴诚送到门口,等人离开之后,他才喊来玉丫头。
“我要出去一趟。吴伯伯才给少禹下了针,这会儿他应该不会醒。若是醒了吐了,你也别进去,就在外头带着乐安就行。”
玉丫头点点头,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要去多久?天黑前能回来吗?”
“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回来了。”
他想摸摸玉丫头的脑袋,可一想到自己今天几乎都跟少禹和傅卿待在一块儿,又谨慎的把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