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亚在工作的时候，历经无数项目，施工现场更是常客。那些日子里，她没少跟文化程度参差不齐的工友们打交道，各中门道，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单纯地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一定要有拿捏的手段，比如在工地就是工资，在这里就是法。
乔亚强装镇定，目光平和却暗藏机锋，轻声问道：“牛姐，这是你家吗？“
牛姐也是个机灵人，立马心领神会乔亚的意思，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得又急又快，连连摆手说道：“这哪里是我的家呀！这是我雇主家啊。我不过是在这儿干活儿、尽本分罢了，他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纯属无理取闹。“
说罢，她还狠狠瞪了高华林一眼，满是愤怒与不甘，恨不得用目光将眼前这个搅局的 “瘟神” 给生吞了。
乔亚顺势将目光投向高华林，故意将手机放低、放平，让人可以容易地看到她拨的号码。
“1，1……” 乔亚边不紧不慢地拨着号码，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牛姐，我也不清楚您家里的情况，不知道您有没有外孙、外孙女。如今这社会，但凡家里长辈有个什么案底，往后孩子升学、就业，那可都是一道道跨不过去的坎儿，各种限制、各种影响，保不齐就把孩子的前程给耽误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乔亚说得云淡风轻，实则心怦怦跳得厉害。如果真拨通了 110 报警电话，依照惯例，街道派出所肯定会第一时间与燕大保卫处取得联系，两边协同配合，一同上门处理这事儿。
真到那时候，民警细细调查起事情的来龙去脉，郑爸爸教书育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体面，如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说，还闹到警察上门，他老人家定会觉得脸面上挂不住。
可事已至此，她必须赌一把。
她赌赢了。
就在乔亚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拨通按钮，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高华林气急败坏地尖声说：“哼，我就知道你们是串通好了来对付我的，在这儿给我唱双簧呢！行，算你们狠，我走，这总行了吧！ “
话说完，他整个人却还端着那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架子，拽着二五八万的步子，从客厅往外走，路过牛姐的时候，还不忘冲着牛姐恶狠狠地撂下狠话：“妈，你也知道，我一个人拉扯俩孩子有多不容易，这生活费你必须得按时给我打过来，少一分、晚一天都不行！反正你的住址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真要是把我逼急了，到时候我带着俩孩子径直找过来，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高华林离开后，牛姐好像卸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她双手捂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嘴里还哽咽着对郑爸爸说道：“郑老师啊，我…… 我真的对不住你啊！我压根不知道他今儿个会跟过来，在这儿搅和得一团糟，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 我心里愧疚极了。”
郑爸爸满脸心疼，赶忙倾身向前，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牛姐的肩膀，温言软语地安慰道：“阿莲，你别哭，别这么伤心，这事儿又不是你的错，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以后有我和你一起扛。”
乔亚站在一旁，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众人，清晰地瞧见郑凯嘴角微微下撇，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那模样仿佛对眼前这一幕极为抵触、反感。
与此同时，眼梢余光里，乔亚敏锐地捕捉到乔爸爸满脸涨得通红，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嗫嚅着，一副跃跃欲试就要开口发言的冲动模样。
乔亚狠狠地瞪了乔爸爸一眼。好在乔爸爸领会了她的意思，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窘迫。
然而，谁也没料到，郑爸爸紧接着说出的一番话，又让在场的人闻之心酸不已。
郑爸爸继续说道：“上半辈子，我们过得太苦了，下半辈子，我们俩一起生死与共。不管是荆棘满布，还是康庄大道，我都牵着你的手，绝不放开。“
面对这样的深情告白，牛姐闻之，一下子扑到了郑爸爸的轮椅前，屈膝跪地，上半身伏在郑爸爸的腿上失声痛哭。仿佛要把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委屈、辛酸一股脑宣泄出来。
在场其余的人内心也是一阵唏嘘不已。
郑凯一方面难以即刻接受父亲另寻伴侣、开启新生活的决心；另一方面，又不忍苛责历经苦难的父亲。矛盾与挣扎在眸底交织，嘴唇嗫嚅几下，却终究没吐出半个字。
乔亚实难想象，平日里内敛含蓄的老人，竟能当着众人的面，直白又深情地许下这般生死与共的诺言。她微微张着嘴，有那么一瞬愣在了原地，心头五味杂陈。或许，只有郑爸爸才能体会他在上一段婚姻生活中的压抑与苦闷。
乔爸爸原本被乔亚那一瞪给憋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此刻听完郑爸爸的深情话语，神色缓和了不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感慨岁月无常，也似在理解老友这份迟来的深情。
站在郑爸爸身后的徐瑾，努力不让眼中蓄满的泪水滚落，却掩饰不住满含深情地看向郑凯。
平静下来，乔亚才从大家的描述中，知道了来龙去脉。
牛姐的女儿婚内出轨，羞愧难当喝了敌敌畏，留下一双儿女由女婿照顾。自此女婿性情大变，仿佛是赖上了牛姐，牛姐也觉得有亏于高华林，于是，她把每个月的大部分工资都给了女婿。
这些事情牛姐都曾说与郑爸爸知道。
今天牛姐和外孙女视频通话的时候，给外孙女秀了秀大学校园和现在住的房子。这些刚好被高华林知道，便寻了来。
好巧不巧，郑家住一楼，有个小院子。
乔爸爸和郑爸爸在院子里喝茶，劝他不要想不开，老了老了再娶个保姆的事情，正被高华林听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