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思玄不知内情,以为无忧也是想吃,恍然觉得这孩子是面冷心热的,为她的大度有些感动,自以为体贴的说:
“那要不咱们一起吃吧?左右一个人也……”
“拿着东西抓紧走!”
东宫思玄被女儿的阴晴不定弄蒙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无忧压不住翻涌的烦躁,彻底冷了脸:
“你带着个姨娘来要兔肉就是好态度了?只此一次,下次未经允许,再带跟我不相干的人来,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气氛刹那间冷得冻人,东宫思玄自知理亏,但气虽弱脸不能丢,
“爹给你脸,你也不要太放肆了!
这园子只是分给你住,又不是就归你了。怎么就不能来了!”
她凉凉一勾唇:“那要不要去找祖父评评理?”
“你……就非得把自己活成个箭猬吗!”东宫思玄气得手指在空中乱划一圈,终是无奈垂下。
无忧扫着表情瞬息变化的女人:“还有你,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你听清了,想仗着肚子耀武扬威,你找卢氏去。
你就是怀了天王老子,我也不会羡慕,更不会因为你的肚子,便高看你一眼,迁就你。
还有,我不是你的二爷,跟我发骚没用!惹烦了我,对你没好处。”
“送客!”
说完,无忧便率先走开,她的心思全被兔肉勾去,没有余力再应付这两不速之客。
暖阳照头,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心中的寒意比呼啸的冬风还要刺骨,连脚都沉地几乎迈不开了。
这两只兔子,无疑是警告,是下马威。
她心灰意败地想,恐怕那些兔子都死了。
只是几只无关痛痒的兔子都容不下吗?
她似乎能听到那背后不屑一顾的冷笑声。
你可以救一只救几只,我却可以杀死所有。
它们本来可以有幸存的,因为你,全都得死。
这个结果你喜欢吗?
那些兔子丢掉的不过是性命,扫了宾客的兴致,长公主府因此事丢了脸,才是不可饶恕。
它们都是因为你死的!
无数的声音在无忧的耳边叫嚣,她几乎站不住,身子飘忽忽一晃。
幸而落竹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鸣音也赶快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
无忧抓着落竹的胳膊,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缓了缓。
落竹满脸担忧:“娘子可是又难受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快步往回走。
一进屋,无忧便泄了力气,双手抱头跌坐在地。
阳光穿过窗纱,斑驳地落在她的脚尖。
小姑娘怔怔地望着那一星半点的光晕,眼底渐渐漫出晦涩的泪光。
无忧甚至有些庆幸,长公主没有直接把兔子交给她。
她想,在长公主眼里,她就跟这些兔子一样,不该挣扎。
能死在长公主府,已是它们的荣耀。
你不该管的,你不肯低头,眼够贼手够快,心存仁念,又怎样?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连一只兔子都救不了!
蚍蜉撼树,只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说不出丧气与无力不断拍打着她的心门,如冰冷之刃,一遍遍撕割着她血肉。
那些积压在胸口的委屈无奈,拽着她的手脚,把她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四周变得模糊而遥远,她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方向。
朦胧中,一个深沉决绝的声音,穿云而破,回荡在她的耳边,“那又怎样?虽死无悔。”
“丫头,眼里看不见光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的光也灭了。”
无忧浑身一激灵,不,她没错。
错的是长公主!害死兔子不是她,是傲慢的长公主!
是视生命如草芥的人错了。
她不是兔子,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她不能被黑暗吞噬,如果前方无光,就成为那道光。
那人早说过,好人难做,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做个问心无愧的好人。可是自小便想做。
无忧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师父,你说得对,他们才是懦夫,是被权力绑住了心灵,腐蚀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才不要坠入这种深渊,我不会屈服的。”
不过片刻,她眼底便恢复了清明。
等腿麻的劲儿过去,她才缓缓起身。
重重拍了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像是要拍掉过往的阴霾。
“娘子,药熬好了。”
“进来吧。”
几个丫鬟都暗中担心,跟着落竹进来了。
落竹把药碗放下,不放心瞅着无忧,
“娘子没事了吧?”
水秀:“是啊,娘子,您要有什么难受,大夫都是现成的。可不能拖啊,病都是拖出来的。”
水芳愤怒道:“这菊姨娘也是太过分了,竟然撺掇二爷来跟娘子抢肉吃,二爷竟也容着她胡闹,也不怕人笑话。”
水秀脸色一僵,“你才是疯了,连二爷都敢抱怨,你真是不要命了。”
无忧突然后知后觉,自己最近的情绪似乎太大了。
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愤怒,情绪翻滚地都不像她了,自控力岌岌可危。
她搅拌着褐色的药汁,眉头微蹙,“你们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情绪不稳定?”
丫鬟们微微一愣,水芳安慰道:
“娘子遇到的糟心事这么多,情绪已经够平和稳定了,其他房动辄打骂丫头的,娘子都没有过。”
“就是就是。”
几个丫鬟附和着。
鸣音见她神色有疑,柔声道:“或许是因为来葵水吧,来葵水前情绪变化会多一些。”
“是因为这个吗?”
鸣音:“反正婢子每次来前,就特别难过,想哭,还特别疲惫。过去了就好了。”
“对,有。”丫头们纷纷点头,“是有这个感觉。”
“原来如此。那没事了,你们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那娘子要用膳吗?”
“摆桌吧。”
慢条斯理地用了膳后,无忧歪进贵妃榻歇着。
只是浅浅地打了个盹,意识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没睡多久,雍郡王便来了。
夏稷钰没有进屋,像是在逛自家的园子一般,不疾不徐地在院中闲逛,时而摆弄摆弄花草。
鲁婆子是负责照顾这些花草的,见他驻足,讨好地上前请安,他没应。
婆子尴尬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