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叔带着凤云逸缓步而入。
扑面而来浓烈药味,呛得他浓眉紧蹙。
紫竹轩怎么会有药味?
是谁受伤了?
目光落在权叔身上。
听闻权叔护送妹妹回京,半路遭遇截杀,那么跟着妹妹回京的人,大部分都受伤了吧。
不曾多想,两人进了小厅。
凤倾城没有起身,隔着屏风看那熟悉的身影。
依旧丰神俊朗,常年素色长衫穿在他身上,将书卷气发挥到了极致。
就是这样一位少年郎,曾名满京都家喻户晓。
他的文采不输当代大儒,当今圣上也曾钦点他的文章为典范。
却毁在了柳家手里。
她曾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娶柳芙蓉指定的姻缘。
而他却对她这个妹妹嗤之以鼻,说出了诛心之语:“若不是你,外祖怎会死?当年母亲不该生你。若是没你,父亲怎会止步礼部尚书,而我也不该只是礼部尚书府公子。”
婚礼那天,他背着凤翠华出门,对她这个嫡亲妹妹置若罔闻。
发配边疆那日,凤家无一人相送,那个她自幼便跟着的兄长,更是了无踪影。
她的长兄 ,那是她的长兄,却背着庶妹出门送嫁,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重活一世,直到今日,她都不明白,外祖的死与自己何干。
外祖死时她不过三岁小儿,她什么都不懂。
月嬷嬷见凤倾城泪盈于睫,捏着帕子上前想要为她拭泪。
却听屏风后尚未站稳脚跟的凤云逸开口便是指责:“凤倾城,你到底闹什么?华儿是我们的妹妹,你怎可如此待她。”
看看,又是这副嘴脸。
无论任何时候,不管什么事情。
凤云逸只会觉得错的是她,从来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上一世这样,这一世他依旧是这样。
月嬷嬷的手僵在了半空,一下子明白了小姐为何要与大少爷离心。
从进屋以来,大少爷从未问过房间里为何有药味,上来便是指责,愤怒。
是个人都会伤心的。
“大少爷,您是来问罪的?”权叔黑了脸,捏紧的拳头不住的颤抖。
他看着两个人长大,最不希望二人离心。
本以为大少爷来,是关心小姐的,却不想竟是来为别人出头。
凤云逸回头,冰冷的目光扫视权叔,像是再问你个奴才也敢问我。
凤倾城的心很疼,仿佛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连呼吸都带了灼热感:“你们下去吧。”
“小姐。”月嬷嬷想留下,她怕小姐受委屈。
凤倾城摆手,她受的委屈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了。
月嬷嬷无奈,跟着权叔一起走了出去。
凤云逸看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突然觉得今日过来,似乎并不是太对。
可他来都来了,定然要倾城帮二妹才行。
“你去跟公主殿下说,撤了二妹和亲旨意。”凤云逸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凤倾城内心疯狂大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是谁?长公主又是谁?我一个三品官的女儿,能管得了皇上旨意?是大哥把我看得太高?还是你把我的命看得太轻?”
凤云逸被凤倾城冰冷的声音刺的后退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是啊!
他怎么忘了,倾城不过是闺阁女儿家,怎么干预得了皇上旨意。
他让她去求长公主,无异于抗旨,是在逼她去死。
可是……
可是父亲,柳姨娘,就连祖母都说倾城有办法,说这件事是倾城引起的,她一定能办到,他该信谁?
抿了抿唇,凤云逸忐忑的开口:“若不是你,皇上不会牵连二妹,倾城,算哥哥求你,帮二妹一次,你也知道蛮夷国王是怎样一个人,死在他床上的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你真的忍心看二妹去送死吗?”
劲风袭来,盛着漆黑药汁的瓷碗掀翻屏风,笔直砸在凤云逸脚边摔的稀碎。
尚未凉透的药水撒了一地,将凤云逸素色长袍下摆晕染的花里胡哨。
凤云逸惊疑抬头,便见凤倾城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面前,瘦削的小脸上满是狰狞:“所以为了凤翠华,你宁愿我去死对吗?”
凤云逸一颤,满眼,满心皆是震惊。
倾城身体一向很好,何时变得如此羸弱?
此时的凤倾城已无暇去看凤云逸的表情,惨白着一张脸痴痴地冷笑,笑容中全是对自己的嘲讽:“好好好,我成全你,我去跟长公主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会保下你的二妹,会让她永远是你最宠的妹妹。”
不知为何,凤云逸的心像似针扎般疼痛,他想说不行就算了,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只要你帮二妹,爹便不会追究你陷害她的事,为兄,为兄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凤倾城转头,睚眦欲裂,凄冷的眸子中泪早已流干。
“父亲是这么跟你说的?”
凤云逸有些害怕凤倾城,总觉得这个妹妹变了。
以前虽然也强势,把控着凤府所有财权,要求府里人节俭度日,却不像今日这般冰冷无情。
是的,无情,他在妹妹眼里看到了无情二字。
像似有什么正在远离自己,凤云逸想要抓住,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还,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凤倾城转头,不再看那张曾经崇拜,当神只一般敬畏的脸。
“凤云逸,你从未觉得我是对的,那么以后便也那般觉得吧,我会帮你求情,却也是最后一件事,从今日起你我兄妹再无情分,以后便形同陌路吧。”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你长兄,不过说你两句,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我……”
“滚……”凤倾城转头,猩红的眼眸中闪耀着滔天怒火:“我不需要哥哥,我不需要任何人疼爱,我以后也没有哥哥,权叔,将他赶出去。”
凤倾城全身颤抖,脑海中浮现出漫天的血红,堆积的尸山,无边无际的血海。
不爱她的人都活的好好的,爱她的人不得善终。
她为何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凭什么要为别人着想。
反正都是死,又为何不是别人死。
瓷碗碎裂时,权叔及月嬷嬷已经赶了过来。
听到凤倾城的嘶吼,月嬷嬷意识到不好,抢先一步冲进屋子,便见脸色惊怒的凤云逸,以及浑身颤抖,眼底猩红的凤倾城:“不好,权叔,把大少爷带出去,快。”
小姐犯病了,第三次,这是第三次了,到底什么病如此骇人。
惊怒过后,便是惊颤,凤云逸看着凤倾城嘴角流出血水,牙齿上猩红一片,伸手推开权叔询问道:“怎么回事?倾城怎么了?”
权叔满眼心疼,强硬推着凤云逸离开:“大少爷,属下求求你,给大小姐一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