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道隐没在黑暗中的孤独身影,
沈清梨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她给重凌倒了最烈的酒,“喝吧,醉一场。”
“在我身边大醉伶仃,别怕。”
女人站在他旁边,温柔地看着他。
重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地酒液从喉咙穿过,痛地像要冒烟,但又激起了一阵夹杂着痛苦的微妙快感。
他皱起眉头,低声笑道,
“真是奇怪。”
“人类这个种族,为什么会发明这么痛苦却有吸引力的消遣。”
说罢,重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银色的打火机在手中翻转,
“介意吗?”他问。
沈清梨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给我也来一根吧。”
重凌点了一根香烟,轻轻放在她修长的指尖。
冷蓝色的火焰一闪,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暧昧。
沈清梨吸了一口,烟草的烈劲在她喉间翻腾,
她微微蹙眉,随后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在昏暗的烛光中散开,模糊了她的轮廓。
“够了,一口就够了。”她将烟掐灭,动作干净利落,
“纵欲会滑坡。”
重凌倚在窗边笑着注视她。
他将烟举到唇边,慢慢吸了一口,
烟雾从吐息间散出。
他缓缓低语:“痛苦又愉悦的消遣,倒是很适合我们这些人。”
沈清梨问道:“我们这些人是哪些人?”
重凌吐了一口烟雾,
“犯人。”
“呵呵……”
沈清梨轻轻笑了,
“别一棒子打死。”
“这里有人是无辜的。”
重凌不再说话,他转过身看向大海。
沈清梨跟着他转身。
一时房间静谧无声,只有海风的呼啸。
重凌突然打破了沉默,
他指着远方的灯塔,“你知道吗。朝着那个方向,航行三千多公里,就能到达世界最繁华的城市。”
“波西尼亚”
他的语气好像在描绘什么梦中的圣地。
透过无尽的大海,沈清梨在脑海中想象着这座城市,
纽约、洛杉矶,东京还是上海?
她问道:“你很向往繁华吗?”
重凌狠狠吸了一口香烟,
“倒不是繁不繁华的事,至少不能当个边缘人。”
“在这个世界。”
“就像被遗忘了一般。周围连个正常人都没有。”
沈清梨若有所思地开口,
“你考警校的时候,一定是怀着惩恶扬善的梦想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直指人心,
“现在在这个监狱里,几乎没有什么大事能让你施展报复,感觉是不是像是在浪费生命?”
重凌愣了一下,嘴中的香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微微跳动着,映照着他沉默的脸庞。
重凌低头,脚轻轻一踩,将火光彻底熄灭。
他没有立刻回答沈清梨的话,而是静静地注视着窗外黑暗中的大海,
似乎在回忆什么。
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单调的声响,仿佛回应着他心中的沉闷。
“惩恶扬善……”他轻声重复着,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知道吗?我当年考警校的时候,的确是抱着这种信念的。那个时候,我满脑子想着要抓住那些作恶多端的罪犯,把他们绳之以法。”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幽深,
“但现在,这些抱负全都被困在这座岛上,被日复一日的无聊和荒芜磨没了。”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深渊里发出的叹息。
沈清梨侧头看着他,
“你不甘心吧?”她低声问道,
“你这么聪明、强大,原本可以站上更大的舞台,而不是被困在这座孤岛上,整日面对一群被世界遗忘的罪犯。”
重凌拿起旁边的空酒杯又倒了一杯,他举起杯子,辛辣的酒液喉咙中滚动。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当年我拼命考进警校,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英雄,可我从一毕业就被分配到这座破岛。”
“整整八年,我打了无数次报告,等待调职。可他们从来没有回复我。”他冷笑着,
“根本没人在意我的狗屁人生!”
“一群虚伪的人,明明说好三年会调职!明明说的这只是锻炼!”
“我他妈在这里一待就是八年!”
“早知道去干点什么都不比这好?”
重凌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已经受够了这座监狱,我现在想的只是怎么爬上去,怎么出人头地。”
窗外的海风卷着湿冷的空气,拍打着窗玻璃,
像在为他冰冷的情绪做背景音。
沈清梨被他强烈的情绪惊到。
“不可以辞职吗?”她柔声发问,
清冽的眼神似乎在探寻他的灵魂深处,“如果你真的这么厌倦这里。”
重凌笑着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那我这浪费的八年怎么算?”
他脸庞冰冷而苦涩,
好像这座孤岛的寒风,将所有热情都吹散在这无边的寂静中。
沈清梨端起酒杯闷了一口。
可这也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或许是酒劲上头了,她真心地劝诫,
“既然这份工作让你这么不开心。”
“为什么不甩开呢?你还年轻,不能让人生被这些沉没成本束缚。”
沈清梨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他略显冰冷的肌肤,带着抚慰的温柔,
“你现在要爬上去,要出人头地,你清楚自己要付出什么吗?”
“在这个贫瘠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你的灵魂吗?”
窗外的风声低沉,宛如海潮的呢喃,
屋内烛光摇曳,气氛沉寂而压抑。
重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情绪像深海中的暗涌,压抑却汹涌。
沈清梨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你知道吗?”
“有时候,追求权力和地位并没有错,但你要记得自己最初的信念。你考警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去对抗那些真正的恶?”
重凌的身体微微一颤,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她撩动了。
他沉默了几秒,低声反驳道: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理想能让我活得更好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和地位才能保证你不被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