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大家都很穷,尤其是陕北这三年两旱的地界,要饭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不过钟跃民这家伙生了一副好嗓子,样板戏唱的着实是不错。大家也确实是想听听这个要饭的小青年还有什么绝活儿,于是就有有好心的大娘给了他们一个窝头。
钟跃民和郑彤两人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一个窝头两个人分,只用了一口窝头就不见了。
李昊也来了兴致,手伸到挎包里遮掩着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烧饼,抬手从人群后面扔给了钟跃民。
钟跃民这家伙估计还在惊讶于自己的半个窝头怎么这么不经吃,只是砸吧砸吧嘴就没了,有点愣神。当烧饼飞向他时根本没准备,只是下意识的抬手去接。结果没接住,烧饼"啪叽"掉到了地上。
这可真不是李昊故意的,就当他准备重新扔一个过去的时候,旁边的郑彤一个箭步就窜了过去,赶紧把地上的烧饼捡了起来。拍拍上面的沙土,很随意的就撕成两半,狼吞虎咽的和钟跃民分吃起来。
李昊都有点忍不住想笑了,两个天之骄子,当初也是衣帽整齐的坐在老莫手持刀叉吃牛排、红菜汤随便喝的主,如今却沦落到穿着漏着棉花套子的破棉袄、捡起掉在地上的烧饼也吃的喷香。
李昊挤开人群,从挎包里又摸出两张烧饼递给郑彤,正在舔手指头上的面渣子的郑彤抬头一见到李昊,顿时眼圈儿就红了。他没有接烧饼,扑上来一把抱住李昊的腰就嗷嗷哭:"李昊啊!你咋才来呢啊?……"
郑彤抱得死死的,钟跃民拉都拉不开,李昊也哭笑不得,只能任由他抱着,听他絮絮叨叨的述说着这半年受的苦楚。
周围的人这时候也不说听戏了,全都改成看戏了。
"贼后生,哭得欢实着呢!"
"哭甚呢吗?"
"娃受委屈了么!把贼娃饿得都讨饭了么…咋类嘛?咋还不能哭两声咧!?"
"恓惶呢么!换老子贵贱不身兰,噌噌回家也!"
"闷怂瓜皮地很,你再包瓜咧,知青下乡来粮食关系下到咱这儿了么,回城吃甚呢?胡交代呢么!"
李昊听得云里雾里的,老乡们说话鼻音有点重,语速又快,完全不明白啊!
钟跃民也觉得丢人,赶紧朝人群拱拱手,说是朋友远道而来看望他们,今天唱不了了,拖起郑彤就走。
三人逃也似的离开,直奔一个小饭馆而去。到了店里钟跃民和郑彤拥着李昊去窗口点了五碗羊杂碎,三个肉夹馍。李昊看店里的驴肉和驴板肠着实不错的样子,每样也要了一份。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郑彤和钟跃民一头扎进饭碗里,呼噜呼噜的猛吃,连头也不抬,更别提和李昊说话了。
一人扒拉了两大碗羊杂碎,把两大盘驴肉和驴板肠也一扫而空,两人这才感觉垫着底儿了,拿起肉夹馍一边吃一边和李昊说话。
郑彤一只手拿着肉夹馍啃着,一手摘掉眼镜儿擦眼泪,"你是不知道啊李昊,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苦啊!"
钟跃民尴尬的笑笑,批评起了郑彤,"你行了郑彤,李昊来了多高兴的事儿,说这些干嘛?"
郑彤气坏了,"你还说?李昊,我要检举揭发,钟跃民这小子他…他他…他坏透了!我举报,他把你送他那块表给了一个小姑娘,勾搭着人家三五不时的和他对山歌,现在没钱了,就把主意又打到我身上,非得让我把表卖了。"
李昊也好奇:"给哪个姑娘了?那小姑娘漂亮不?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能把我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大情圣钟跃民迷的神魂颠倒的。话说我把表给你们的时候不就和你们说了么?万一真有事就卖了啊,人可比物件儿重要,身外之物别看那么重…"
郑彤摇头,"那不行,这是你送我的礼物,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临别礼物呢,我舍不得!最重要的是我不服~~钟跃民这小子太特么鸡贼了,凭什么他能用手表勾搭个小姑娘,我就要把表卖了换吃的?我也想要找个漂亮小姑娘……"
李昊和钟跃民被他的话逗的哈哈大笑,钟跃民调侃他道:"我说你怎么非得执拗着,宁愿和我一起饿肚子也不同意买了那块表,敢情是孩子大了,想找婆姨了啊?别想了,你保不住的,今年过去了还有明年,明年过了还有后年、大后年,咱插队那破地方,十年有九年都得要饭,往后不还是照样饿肚子?要我说,你还是学我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过好在李昊来了,最起码咱们今年春天不用要饭了,你也能赶紧找个小姑娘把你那块手表当成定情信物送出去了,对不对?"
说起这个郑彤更是伤心,"唉呀,可怜啊…我们才断顿两天啊!才两天我们就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钟跃民这家伙就拉着我过来县城这边儿要饭,说是让我先尝尝老乡们的艰难,先把身上那股浓烈的臭老九味道洗一洗,就不会再放不下架子了。往后再要饭时,自然而然就能拉的下去脸了。你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么?"
李昊也是损友一个,闻言幸灾乐祸的道:"说了你们不听,活该你们要饭,早就叫你们去东北找我、找我,一块捕鱼打猎,四处野着玩儿,吃香的喝辣的,你们非不!还头铁不?这下知道锅儿是铁打的了吧?"
钟跃民虽然骨子里就有股子那种喜欢随遇而安、浪迹天涯的浪漫主义情怀,但是不代表他就喜欢饿肚子和要饭,一脸的懊恼,恨不得拎起板儿砖冲回京城,把知青办那些搞虚假宣传的人挨个开个瓢。郑彤更是后悔的脸都绿了,恨不得左右开弓猛抽自己几十个大嘴巴子。
钟跃民把肉夹馍放下,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再说我这香喷喷的肉夹馍都吃不下了!"
郑彤苦着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踏马的,难道老子这辈子就要这么窝囊下去了,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把脸皮子甩到泥地上混俩窝头,就是指着兄弟的接济过日子?这踏马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