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康元没有直接回答徐生洲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这都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徐生洲道:“我不是说了么?是别人在捐赠《永乐大典》《四库全书》的时候附送的搭头。怎么,是赝品,还是?”
沉康元等黄柯接过手,才回答道:“我不是搞书画鉴定的,不敢随便下结论。但从所用的宫绢来看,绝对不晚于北宋,哪怕不是真迹,那也是北宋或更早的摹本,价值难以估量!这是谁这么大方,连这么贵重的文化瑰宝都拿来做搭头?”
还能是谁?
当然是无所不能的系统大爷!
徐生洲装傻道:“还是那些不识货的外国老呗!”
沉康元知道徐生洲是在胡扯。外国老确实有很多不识货的,但找个识货的,很难吗?再说了,就算自己不识货,只要往拍卖会上一送,总有很多识货的!可是徐生洲装憨,他也不愿意揭破,总之钱在账上,国宝在手里,这就够了。其他的都跟自己这个读书人无关!
陶文霞对古代书画懂的不是很多,对她来说,只要知道面前这幅画是唐代张萱的《捣练图》,非常珍贵、非常值钱就足够了。而且几个大老爷们头贴头,屏着呼吸,扑在绢画上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看,她也不好凑过去看热闹,忍不住说道:“沉老师,我们能看下一幅画了吗?”
沉康元笑道:“你确定不再看看?这种国宝级名画,可看一回就少一回,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陶文霞道:“怎么可能?只要画在校长手上,我们不是想看几回就几回?对不对,校长?难不成多看几遍,还能把画给看没了?”
沉康元很严肃地点点头:“没错,多看几遍真的能把画给看没了!因为这种超过一千年的古画,所用的绢绫成分主要是蚕丝,由于自然老化,很容易糟朽断裂,每打开一次,都会折损好几年寿命。尤其像现在这种没有考虑温度、湿度、光照的情况下,损耗更加厉害。既然已经打开了,你确定不多看几眼?”
金泽河也抬起头说道:“沉老师说得没错!当初故宫展出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的时候,就有大批海内外学者不远千里万里,过来饱一眼福。据说也是因为绢绫容易断裂、矿物质颜料容易剥落等原因,对开卷、展出、拍摄都有很高要求,近一百年来只展出过四次。可不是看一回就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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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金泽河又埋下头继续研究起来。
陶文霞马上醒悟过来:“你们都看了好大一会儿,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女士优先,知道吗?”
就在此时,响起了敲门声。
徐生洲以为是陶文霞叫来鉴定西方油画的劳新芳,随后说道:“请进!”
谁成想进来的不是劳新芳,而是一个年轻男子。众目睽睽之下,卢有纪有些尴尬,连忙晃着手里的一摞口罩和好几双白色针织手套,解释道:“是沉老师让我送东西过来的!”
沉康元也道:“没错!看这类宝贝,戴口罩和手套是基本的尊重。赶紧拿过来吧!”
众人很快戴好口罩和手套,都没有闲情聊天,视线又重新回到桌子上的那幅古画上。卢有纪很是好奇,于是透过间隙看了一眼画卷,立马大呼小叫起来:“是《捣练图》?唐朝的《捣练图》?!”
沉康元瞪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浑然忘了刚才他们在看到这幅画时的反应。
卢有纪上上下下瞅了好几眼,又拿出手机搜索词条看了好几分钟,才低声问沉康元道:“老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呢?”沉康元反问道。
卢有纪道:“网上说了,《捣练图》现存宋徽宗摹本,自金元明清以来一直流传有序,在清朝后半期保存在圆明园里,1860年英法联军攻入京城,火烧圆明园后,此画被掠夺走并流失海外,如今藏在漂亮国波士顿博物馆。这么说来,肯定是十假无真啊!”
沉康元训斥道:“做学问,最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妄下断言!你刚才说的是宋徽宗摹本,那在流传过程中有没有其他摹本?真本又在哪里?这些你都知道吗,就敢肯定说是十假无真?”
卢有纪顿时语塞。
黄柯终于看完整幅画卷,招呼沉康元道:“沉老师,你再过来看看,看完我们交流一下,说说各自的看法。今天咱们真是有福分,居然看到了这么好的东西!”
沉康元走了过去,一边看一边说道:“之前我已经看了一会儿,我就自己所了解、所熟悉的部分谈谈意见,权当是抛砖引玉。首先一点,就是我刚才说的,整张画幅所用的宫绢绝对不晚于北宋,说是唐五代也没有问题,也就是行家所讲的‘到代’。其次一点,凭我学习书画多年的经验,画面里人物的线条、开脸,题跋里的用笔、用墨,都非常自然劲道,没有临摹、作伪时那种小心翼翼唯恐出错而造成的犹豫纤弱。”
黄柯马上接过话头:“没错!别的不说,只看题跋的书法,就知道这东西很靠谱。为什么呢?因为每一家题跋有每一家鲜明的个人风格,也有迥然不同的墨色,关键笔法也和唐宋元明各代的一致,这是后人根本学不来的。”
金泽河也补充了一句:“里面宋人题跋涉及的官、职、差遣都是符合史实的。”
通过几个人的讨论,都对这幅张萱《捣练图》比较看好。但是不是真的,还是什么时期哪位名家的摹本,就需要专业的书画鉴定专家来考证了。
沉康元小心翼翼地卷起《捣练图》,正准备提议欣赏下一卷古画,办公室的房门再次被敲响,这回真的是劳新芳。劳新芳看到满屋子的大老,有些摸不清头脑:“徐校长,各位领导、老师,你们好。是让我来看一看油画吗?”
确实,现在满屋子里没有一幅油画。
徐生洲点头表示没错:“是的,听说你会画油画?对于鉴定油画,你知道多少?”
劳新芳的语中略带犹豫和不确定:“我是小时候上的油画兴趣班,然后作为爱好,一直保持到现在。要说画,确实能画几笔,但要说鉴定——我一直以来比较喜欢梵高,临摹得也比较多,可能对梵高的画作还能分辨一二,其他画家的就不行了。”
这也可以理解。
就像书法,临摹某位名家的作品一二十年,只要稍微有点慧心,分辨出真迹不难。
但劳新芳所言,多少有点屠龙之技的味道。梵高虽然只活了37岁,但素以高产着称。据统计,他一生中画了864张油画、1037张素描,还有150张水彩画。数量看上去很多,其实绝大多数都保存在欧、美各大博物馆里或者私人收藏家手中,流落在东亚的几乎屈指可数。偶尔有作品上拍,也都是令人咋舌的天价,动辄几千万、上亿美刀,神州科技职业学院这种末流民办大专能玩得起这个?
徐生洲摸摸下巴:“梵高,是吧?巧了,我这里还真有一幅梵高的画。你稍等一下。”
劳新芳呆住了。
等徐生洲从隔壁的休息室搬出一幅油画,放在众人面前时,劳新芳更是目瞪口呆:“校、校长,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徐生洲奇道:“怎么,这幅画很有名?你知道这幅画?”
劳新芳仔细端详片刻才说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幅画应该名叫《上班途中的画家》,绘制于1888年,是梵高众多自画像中的一幅,描述了梵高携带绘画工具走在蒙马儒(montmajour)路上的场景。此前收藏在柏林的kaiser-friedrich博物馆,据记载,二战期间毁于一场大火。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六幅遗失的梵高画作之一。”
徐生洲有些麻了:窝草!又是被焚毁的,然后系统大爷倒腾给了自己!
之前是《文汇阁四库全书》,现在是《上班途中的画家》,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是火德星君的干儿子?!
关键亲儿子也没这么亲啊!
沉康元则是笑吟吟地补了一句:“那些外国老还真是不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