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上不好下。
尤其一边坐着京师呼保义,一边站着数院玉麒麟,说出拒绝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但徐生洲想了想,貌似自己也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一篇“四大”,就是一篇中级学术论文,等于10万点积分。就算那个见鬼的系统再抠搜,一两年时间总能凑齐。说不定系统法外施恩,名校博士学位的奖励弄得大大的,还能找补回来不少。
要说会耽误神州科技职业学院那档子事,那也不至于。毕竟自己有系统在身,又不需要熬夜肝书查文献做实验,也不需要朝九晚五坐班,加上京城与金陵之间高铁甚为便利,完全可以一周在金陵呆四五天,在京城呆两三天。成老爷子是非常好说话的,有事请个十天半个月的小长假也方便。再说,京城师范大学假假也是985,博士学位不香吗?而且有博士帽加持,在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怼人都更有底气。
想到此处,徐生洲笑着说道:“能蒙成老师看重,并允收入门墙,那是我的荣幸。长者赐,不敢辞。只是我对概率论了解不多,可能还要麻烦成老师多多费心,提携指点!”
成老爷子顿时笑颜大开:“好!好!有的学生,是靠着老师吃饭。也有的老师,是靠着学生吃饭。你好好学,不出十年,我这个老头子就要靠你撑颜面了!”
正式拜入院士门下,除了成老爷子偶尔会让人送来几本书,或者复印一些论文让他学习以外,对徐生洲日常生活的影响似乎微乎其微。徐生洲也乐得如此。
他本来就是苟道中人,如果不是机缘凑巧遇到那个见鬼的系统,那么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去县区中学当个计算机老师,每天盼着周末和寒暑假;或者去清水衙门的信息中心,下班就看网文、打游戏,了此普通、平庸而快活的一生。但世界就是这样子。你想躺着的时候,别人让你无处可躺。你想慢慢走啊去过美的人生,却被时代洪流裹挟着一路向前狂奔。当你想振作精神奋发图强的时候,却是一连遇到无数个坑,让你跌倒在坑里根本爬不出来。
十月中下旬,又是一年校园招聘季来到。
学校人事处长何兴华专程来到京城,向徐生洲报告今年的招聘计划。人、财、物三权,素来是单位一把手的禁脔,轻易不允许别人插手,违者多难全身而退。而招聘直接关乎进什么人、进多少人、给什么待遇,必须得徐生洲点头。
徐生洲的要求倒也简单。首先必须得是博士,毕竟学校的未来是星辰大海,不能让等闲之辈鱼目混珠。专业就以学校现有的专业和基础文理科为限,数量没有要求,别整个百儿八十就行,一个招不到也无所谓,招二三十也能接受。待遇嘛,就按照去年招简文桐、李特等人标准。——嗯,入闱的人还得提供学位论文和发表的学术成果。别人把不了的关,我来把!我就不信在“初级超凡卓绝的学术眼光”之下还有漏网之鱼。另外,京城师范大学专场就由徐生洲自己亲自出马,毕竟是“二进宫”,多少有些经验。
那是京城秋高气爽的日子,又值周末,体育馆外人头攒动。不知是学校有了钱,还是改名之后明显上了档次,总之这回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的展位明显比去年靠前,勉强缀在公办职业技术学院和地方科研院所的尾巴上,摆脱了与民办高中混迹在一起的尴尬。
人群熙熙攘攘,但在展位前驻足观看的依然不多,再也没有老牛、lucy等人的插科打诨,让徐生洲莫名生出“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的感慨!
好在今年系统没有发布任务,让徐生洲难得轻松一下,甚至有闲心掏出手机刷刷必乎,浏览一下人均c9、年入百万的上层人士忙里偷闲为普罗大众新编的故事。刷着刷着,突然收到一条私信:“您好,tsui校长,我是去年在你问题下面回答过的苏山月,也是即将毕业的蓟门师范大学高等教育学博士。请问您在哪个学校工作?你们学校最近有招聘高等教育学教师的计划吗?”
徐生洲的“徐”姓,在英文中有多种翻译,最常见的就是“xu”,现在徐生洲写论文就用这个。还有一种是hsu,在港台地区比较普遍。另外还有一种是tsui,着名导演徐克就是这样。当然,崔姓也有翻译成tsui的,诺奖得主崔琦即是如此。另外,霓虹姓氏津井、都井的英文同样是tsui。所以用“tsui”作为自己的姓氏,既有一定的迷惑性,又很具有必格。而且在徐生洲的家乡,都是这么读“徐”,于是当年在注册必乎的时候就用了这个。
苏山月?
蓟门师范大学高等教育学博士?
徐生洲翻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提问和她的回答,才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儿。大约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刚被那个见鬼的系统套路,被迫接受学习高等教育学知识的任务。自己不得其门而入,就在必乎上提问,而且为了凸显必格,特意表明自己是计算机专业出身,因工作需要即将担任某高校主要领导,许诺“答案被采纳者,需要求职时可与本人联系”。貌似当时就是这位答主的回答对自己的帮助最大,她的标签“第三类人”“大龄剩女,追尾必嫁”也让自己印象深刻。
没想到一年过去,当日种下的因,终于结出今天的果。
徐生洲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苏博士您好,我是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民办)的校长徐生洲,我们学校有招聘高等教育学的计划,但恐怕您不肯屈就。”
回完私信,徐生洲仔细想了想,觉得神州科技职业学院作为一所高校,想要健康发展,确实需要高等教育学、学校管理等方向的专业人士出谋划策。自己作为突然插足的外来户,想要掌控全局,也需要有几个能堪大用的心腹。从当年苏山月热心相帮,到现在贸然相求,应该能够为己所用。他又拿起手机,把学校招聘博士的待遇发了过去,并表示:“现在学校正在进行新校区建设,需才孔亟,如果苏博士愿意屈就,考核期满,可直接任用为学校中层。近期我都在京城,有意可以面谈,电话xxxxxx。”
不知是对方没打开必乎,还是收到私信后在犹豫,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次日中午,颗粒无收的徐生洲正准备收工,突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徐校长你好,我是苏山月,在必乎上和你联系过。”
“你好,苏博士。我们学校虽然是民办大专,但还有颗进取向上之心,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学校,共襄盛业?”
“方便面谈一下吗?”
“可以。今天下午四点,京城师大东门问道咖啡馆,如何?”
“好的。”
“请带上你的博士学位论文和发表的所有论文。”
“?”苏山月对徐生洲的要求显然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很快答应:“好的,没问题。”
京城师大东门的问道咖啡馆,据说原料和手艺都非常正宗,这是在漂亮国喝过多年咖啡的衡平得出的结论,并且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徐生洲。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咖啡馆吸引了不少海龟和留学生在此消磨安逸的午后,也成为京城师范大学思想交流碰撞的一个平台。
徐生洲对咖啡素来无感,在他看来,那些被吹上天的、号称兼具酸苦涩香多重口感的手磨咖啡,还不如一支雀巢速溶。但不可否认,问道咖啡馆确实是个聊天交流的好场所,衡平带他来过一次以后,他就有点喜欢上了这里的氛围。
下午,徐生洲按照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来到咖啡馆门口。苏山月基本上是前后脚到的,她画了点淡妆,看上去像三十出头的样子,有点温婉的青年高中女教师的味道。但徐生洲知道这多半是假象,特别是在秋日清朗的阳光下,她眼角的细纹、面上的色斑全都暴露无遗,着实不能细看。
徐生洲在打量苏山月,苏山月也在打量他,而且脸上的惊讶更加明显。
“像个学生,不像个大学校长,是吗?”徐生洲抖了抖身上的条纹衬衫,这是四年计算机专业留下的印记,“其实我就是个学生,现在还在京城师范大学数学科学学院读研。”
苏山月轻笑道:“是成德如院士的得意弟子,对吧?要不是我之前稍微了解了一下,我真不敢认。真是好年轻啊!”
进了咖啡馆找到卡座坐下,点完咖啡,苏山月就掏出一堆材料递给徐生洲,包括博士学位论文,各种论文复印件以及荣誉证书。徐生洲下了血本,直接用“初级超凡卓绝的学术眼光”快速检视一遍,然后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对高等教育学是外行,冒昧地问一句,你在读博期间发表了2篇《高教研究》、1篇《高等教育探索》、1篇《燕京高教评论》,都是核心期刊,在同学中应该是出类拔萃吧?”
苏山月略显矜持:“算是中上。”
“那找工作应该很容易才对啊?”
苏山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自嘲道:“您知道吗?82年的拉菲很值钱,82年的刚毕业的女博士却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