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中暗无天日,塔内无论是人,亦或是妖,早就忘却了昼夜交替、日月盈仄,每日眼见的只有那无穷无尽的妖类相残以及那滚烫的化妖水。李逍遥和林月如入塔已过去了几日,尽管这几日里塔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可塔外仍然是如往常一样平静,蜀山仍是每当入夜便陷入寒冬,而太阳升起后又恢复温暖。对于李逍遥一意孤行入塔一事,蜀山众弟子对此的态度也都从积极关注转变为漠不关心,毕竟,谁又能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太过上心呢?
不过,有几个人除外。
“荒唐!荒唐!”
祖师殿内,酒剑仙用力跺着脚,在屋内反复徘徊,边走还边叹着气,而独孤剑圣则坐在屋子侧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师兄!”酒剑仙停止了徘徊,走到剑圣面前说道,“如此说来,明明是你误把赵灵儿当成了蛇妖,然后还拒不承认,眼看着两个晚辈硬闯锁妖塔?”
“错已酿成,即便当着晚辈认了又将如何?”剑圣淡淡说道,缓缓站起了身,“锁妖塔不日将会崩毁,届时妖魔四散,天下大乱,蜀山上下便迎来空前艰巨的重任...”
见酒剑仙一脸疑惑,剑圣双掌运功,空中顿时浮现出几行发光的小篆文字。
“蜀山中空如瓠,锁妖塔如瓠柄,里蜀山如瓠腹,上下联通而一体。五灵地脉如瓠皮表里,隔绝人妖两界,使人妖不能相犯,蜀山派形同瓠枢,平阴阳,和人妖,通达万物,则人间可定矣。若里蜀山妖长,则妖散逸于外,或扰乱人间,蜀山持剑卫道,降妖入锁妖塔,汰劣存优,复入里蜀山矣,如此循环,生生不息,若蜀山积弱不能敌妖,尚有神仙二界为援,若妖界积弱不敌蜀山,则阴阳失衡,天地坏、蜀山崩,不可收拾。”
“师兄?这是?”酒剑仙阅读文字后惊问道。
“这便是蜀山前代掌门探查地脉时所留手记,昔日南宫煌入地脉时曾将其拓印下来交由长卿掌门...”剑圣挥手撤去法力,那几行文字瞬间消失不见。
剑圣走至殿内排位前,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中,随后缓缓说道,“前些时日,我以‘天地视听’之法对话前代掌门之元神得知,如今魔兽复苏,其位在南,魔息引得里蜀山动荡,假以时日必引发蜀山崩坏,山体下坠,人间大乱,故建议我等择一天选之人,将锁妖塔毁去...而此事并非几人之力能为之,不过塔中有何机缘相助,前代掌门并未言明。”
“所以,师兄你是默许李逍遥入塔?”酒剑仙恍然说道,“难怪,难怪,你会传他们降妖谱,知我传授李逍遥武功而不干涉,还命众弟子无需拦他...”
“正是如此,且经此一事,蜀山算是欠下李逍遥一份难以还清的恩情!”
“如今因魔兽复苏,人间多处魔界煞气外泄,实为天灾,待锁妖塔崩毁后,还需以法术将各个泄处引至神魔之井之结界,以七星阵法结合锁妖塔基石将其镇压,方可使人界太平,使蜀山太平...”剑圣长叹一口气,“如此重任非一代人能达成,恐难为了后辈们了!”
与此同时,李逍遥和林月如已来到锁妖塔塔底,塔底中央为一座巨大的石砖高台,台上插了十多把百丈高的巨剑,宛如一片剑林。高台四周仍是一片化妖水,可是相比于上一层来说,这层的水池却看得见边际,水池的周围为石砖所砌,接触水面的石砖已被化妖水浸染成淡红色。
“嗯,这里灵力很强,很特别!”李逍遥身后的书简发出声音,“千万不要触碰到这些巨剑,这些剑如果我所料不错,应是百炼神铁所铸,并施加仙家法力,使其有压制灵力之能,如果误触了,必然会导致真气散尽,到时候小心剑都拿不动了!”
听了书中仙的话,李逍遥和林月如不敢大意,小心在这剑林中穿行,每一把巨剑的剑柄处都挂有铁链,铁链长度不一,有的悬在半空,而有的垂到地上将地面划分出区域,有的则深入化妖水中。
李逍遥心想,这一层虽没有妖怪,却比任何一层的妖怪都要危险万分。二人绕行至石台时,林月如注意到西侧墙壁上方有一巨大龙头,吐出化妖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塔中的化妖水似乎是联通循环的,每一层的化妖水似乎都会流到这最底层,然后再通过某种力量传送到塔顶去。”林月如看着眼前的景象猜测道。
“听说化妖水哪怕只有仅仅一滴,都能让法力低微的妖怪瞬间丧失战斗力!”李逍遥望着眼前的景观感叹道,“我曾在经楼中的书中读到,化妖水为神界所赐,其为克制妖类的神器,除了可以降服妖物,还可以用来布置各种阵法、结界,实乃用途广泛!”
二人小心翼翼的行走,速度自然慢了许多,以至过了许久才穿过这片剑林,来到石台最深处,只见此处插着的巨剑较其他巨剑更为宽大,且剑身上还铸有各种镇魔降妖的铭文图案。
“没有路了。”李逍遥和林月如见已经到了此地的尽头,便在巨剑周围仔细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李逍遥不经意间向巨剑上方看了一眼。
“那,那是!”
李逍遥心头似乎被锐器狠狠刺了一下,顿时脑中出现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且又有身临其境般的真实感。
“我叫赵灵儿,从小便在这水月宫中修行了,对了你今年几岁呀?”
“灵儿,我李逍遥对天起誓,今日你我结为夫妻,我此生必不负你,尽我之力,让你永远幸福!”
“三拜,白首偕老终成眷属!”
李逍遥此时觉得头痛欲裂,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疼得抱着头蹲在地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脑袋里钻。
“李大哥,你怎么了。”林月如见状赶忙俯身查看。
过了良久,李逍遥痛感逐渐退去,神志也恢复清晰,站起身望向巨剑上方大喊道,“我想起来了!”
林月如也向上方望去,只见一个发如烈火,身披青鳞,身上数道勒痕和伤痕,上身为人身而下身拖着长长尾巴的半人蛇正被几条铁链牢牢锁在巨剑的剑柄处,而那半人蛇的脸,正是赵灵儿,正是那从林家堡离奇失踪,又在鬼阴山被苗人带走,李逍遥和林月如二人苦苦寻找了几个月的赵灵儿!
“逍遥...哥哥...”
被锁在高处的赵灵儿察觉到有人来此,奋力晃动因长期禁锢而疲惫的身体,看清了那盼了无数日夜的少年郎的面孔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瞬间泪流满面,沙哑的喊着。
“灵儿!真的是你!”李逍遥望着被锁着的赵灵儿,此时已因兴奋瞪圆双眼。
“我只是丑陋的蛇女,又失去了化成人形的能力,活着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你又何必冒险来救我。”
“灵儿,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李逍遥激动喊道,身子也不由得颤抖起来,此时眼中早已泪如泉涌,“灵儿,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一夜夫妻,一世恩情,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岂能独活!”
说罢,李逍遥便欲爬上巨剑,可刚刚触碰到剑身,便感觉浑身乏力,竟直接栽到地上,赵灵儿见状不禁惊呼,林月如也赶忙跑过去将其扶了起来。
“不可不可,年轻人忒也不知深浅!这神器之力可是凡人能够抵挡的?”李逍遥身后的书简从包袱中飞了出来,落在旁边空地上平铺开,书中仙的魂体在书简上显现出来。
“仙...人。”李逍遥有气无力说道,幸亏林月如在其口中放了两粒还神丹才勉强坐了起来,“那我该如何将灵儿救下来?”
“哎,年轻人就是做不到处变不惊,还是欠磨练!”书中仙嘲讽道,“你空有一身以气御剑的本事,还有这七星宝剑傍身,若全力一试,斩断这锁妖链并非难事!”
李逍遥运气调理片刻,感到灵力已恢复了些许,便站在巨剑下方,对赵灵儿喊道,“灵儿你等等!我这就救你!”说罢,便念起口诀,操纵七星剑向上方射去,剑身与铁链相撞发出“噌”的嗡鸣声,还蹦出一点火花,这一剑虽未能将铁链斩断,却也将其砍出一点小缺口。
李逍遥见此法有效,便接连施展御剑之力来劈砍铁链,可奈何锁妖链极其结实,李逍遥直到真气耗尽也只是将链条砍开一小半。
见到为救自己如此拼命的李逍遥,赵灵儿感到无比幸福却又心痛,幸福是因为眼前的少年竟能如此不畏艰险的来救自己,心痛却是实在不忍心中挚爱之人为了自己如此消耗灵力以至透支身体。下方不懈努力的李逍遥的一举一动尽在眼中,此时李逍遥已经面无血色,看起来极为虚弱。
“李大哥,你休息一会吧!我用凝神归元为你恢复灵力!”林月如担心李逍遥的身体状况,阻止了李逍遥在此施法,说罢双掌发力,一道淡黄色的光芒自手掌传到李逍遥身上,这才让其脸上恢复了一点微弱的红润。
过了片刻,李逍遥感觉灵力已恢复了七八成,摆好身形正欲再次施法,可突然间一个雄浑的声音制止了他,突如其来的吼声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都吓了一跳,即便是赵灵儿也警觉起来。
“大胆狂徒!竟敢私放罪犯!”
李逍遥和林月如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正是在塔外见到的守塔神镇狱明王,只见其飘于半空,怒目圆睁,手持金槊指着正欲御剑的李逍遥。
“勾结妖邪,本罪无可赦!念你年少,现在放下兵器,本神可不再追究,即刻送尔等出塔!”镇狱明王大声吼道。
“灵儿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迫害她!”李逍遥怒道。
“此蛇女具有极其强大的潜力,如不将之铲除,一旦其灵力觉醒,恐无法阻挡,为祸六界!”
“你少危言耸听!是妖又如何?灵儿又不曾害了任何人!”李逍遥喊道,此时已因激动而青筋暴起,“你还不是三只眼睛六条手臂,你比妖怪更像妖怪!你怎么不先铲除你自己,灵儿灵力深厚是她的福气,你嫉妒什么!”
“无知愚民!”镇狱明王听闻李逍遥污蔑自己为妖怪,不禁怒道,“我修得仙身,于改建锁妖塔一事颇有功勋,故位列神职,得神界赐予金身!李逍遥,你已触怒本神,如若还不知反悔,本神必将汝诛灭,打入无间地狱,受永世劫火之苦!”
见李逍遥并无改变主意之心,镇狱明王怒吼一声,“多说无益!本神这就渡你入地狱!”
说罢,镇狱明王挥动金剑,顿时在周身召唤出十七把气剑向李逍遥攻去,李逍遥见状急忙聚起气剑,以天剑之力抵挡镇狱明王的攻击。
“汝手持之物为蜀山七星剑,用的为蜀山剑术!还说不是蜀山弟子!”镇狱明王大吼道,“蜀山弟子勾结妖邪,罪加一等!”随即六条手臂共同做法,召唤出数把巨剑向李逍遥攻去。
李逍遥和李月如见状不敢轻敌,全力运气抵挡,可人力始终不敌仙神之力,被镇狱明王的强攻震的毫无招架之力,巨剑撞击地面引发强大的气浪,震的地面晃动,就连巨剑上挂着的锁链都在空中飘摇起来,李逍遥此时只能艰难站立,而林月如已口吐鲜血,内伤极重。
“逍遥哥哥!林姐姐!”眼见至亲之人为救自己却受到如此重伤,赵灵儿万分焦急,可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自身经脉中油然而生,同时又感觉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娲皇慈爱,于是炼五色石修补天空,斩神鳌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通阴阳除逆气,万灵始得以安居...”
“娲皇之躯,人身蛇尾,头生赤发而身披青鳞,面容慈祥,端庄秀丽...”
“原来...我是女娲后人!”
镇狱明王见李逍遥和林月如已无还手之力,便以金轮凝聚火相灵力,在空中形成一股极为炽热的火焰。
“蝼蚁之辈竟敢与神明抗争!本神这便以‘炼狱真火’将汝化为灰烬!”
眼见炽热的火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李逍遥和林月如闭紧双眼,似乎已然接受这番宿命,可内心仍不后悔,为的是这为挚友、为爱人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魄力。
就在炼狱真火即将触碰到二人之时,突然一道强劲的护盾将李逍遥和林月如罩住,将那团火焰尽数抵挡。
“何人与本神为敌?”镇狱明王见状大惊,环顾四周警觉的查看。
只见那锁在高处的赵灵儿,此时身上突然闪耀着五色光芒,时而黄色、时而蓝色、时而红色、时而青色、时而紫色,光芒褪去之时,其身上被锁链勒出的瘀伤和被利器造成的伤口已尽数消失,整个人也变得精神焕发,似乎体内蕴藏的潜在力量已然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