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街上,林清瑶走得急了些却也不能饿肚子,于是寻了家饭馆。
待菜上桌后,先舀了一勺粥,白嫩的鱼片滑入口里鲜美十足,不觉脸前一亮,忙又夹了几筷小凉菜细细品尝。
“出大事了!昨儿晚上,九王府被人给灭了!我的天!全府没留一条活口啊!”
筷子一顿,清儿余光瞥向了邻桌,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
“啊?这么大的事,我咋没听说呢?”
“那边刚贴的布告,快去快去!”
大堂里忽然一阵躁动,大部分食客饭都不吃了哗啦啦往外跑…
清儿好奇心驱使,当然也想知道自己在九王府的事,不由自主也跟着往外跑……
岂料,忽然被一个声音拦住了。
“这位小姐,您还没给饭钱呢,一共是二十钱。”
清儿一愣,赶忙伸手摸了摸袖袍,心下了然。
她怎么可能会有钱!清美的小脸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我……没有钱……”
店小二懵了,看着眼前貌美的少女衣着华贵,怎么看也不像寻常人家。可身边连个侍女侍从都没有,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偷跑出来玩的吗?
小姑娘忽然有了主意,随手摘下一只耳坠递给了店小二,略表歉意道:“这个你拿去吧,就当是刚才的饭钱。”
这回店小二慌了。这耳坠能抵得上他一年的工钱哪里敢收?连忙摇头又摆手,急忙回道:“不不不小姐,这个太贵重了,小店买卖不大,实在收不得啊。”
林清瑶这才知道区区一个耳坠这么值钱?忍不住的豪气起来,说道:“我今天出来的匆忙,忘了带些散钱,我总不能赖账是不是?”
她不由分说将耳坠塞到他手里,转身匆匆去了。
“唉!唉!小姐!你别走啊!”
店小二叫了两声,眼看着人跑远了,手里有活又追不得,一时间犯了难。
大户人家小姐给出超额的食费就像烫手的山芋,要不得啊!毕竟你不知人家背后的权势。
店小二胡乱地想着,“啪”一声脆响,一锭银两带着狠劲拍在了桌案上,紧跟着传来一道低沉的命令:“耳坠,拿来。”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
店小二骇得一激灵,慌忙转过身,一位玄色锦衣神色冷峻的公子正抬眼倨傲地望着他,锦袍上繁复的绣纹衬得人气质清贵。那人约莫二十岁左右,剑眉微微皱起,深潭的眼中透着肃威令人不敢靠近。
店小二瞅着这人衣饰华贵神态矜持,显然是个大家公子。不敢有半点迟疑,赶忙奉上手中之物。
心说,终于扔了烫手的山芋!您赶紧走吧!
那公子接了耳坠悬在眼前看了看,日光照过来,流苏轻微的晃动闪闪耀眼,映得男人眼中若有所思。
片刻,他嘴角抿起一丝轻微的嘲讽,她就这么想逃走吗?于是将耳坠纳入怀中,迈步朝着少女离开的方向跟去。
此人正是宇都的少将军——梁翊辰
……
天色阴沉,江边一只停靠的小船都没有。
一袭青衫的林清瑶坐在码头的木板上,清晨的风撩起发丝微微飘扬,也将心里的思绪吹得一团乱。
布告上的死亡名单写着自己的名字是种什么感觉?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透明草民呗!回想昨夜,可能是家臣将她藏在了身下以命护她,这才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杀手与九王府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知道,但青木皇令全国范围内追查,那蒙面男子说的没错,先藏起来也好过被杀手发现!
心中说不出的憋屈啊,她抚了抚脖上挂的青珠触手温润,这是现世的小师父托付她的。除了这个,她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王爷的千金又如何?照样无处投靠!
哎……陌生的世界里,她却孤身一人。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脸上,两滴,三滴,如细针的春雨洒了下来,青衫像裹了点点银珠打在少女身上,染出几分柔弱和无助。
春雨绵绵中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哭声……
一把油伞遮在了少女的头顶,雨滴打在伞纸上沙沙作响。
小姑娘微微一愣。抹掉眼角的泪花,回眸见一位俊逸的男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剑眉之下那双深潭的眼眸隐约透出威仪感。
四目相对,不发一言。
那人微微俯身时,自然流露的清贵之气令人肃然敬畏,这让林清瑶惊叹不已。
她从没见过这般无形中隐隐压人的气魄,只好尴尬地躲开了他的视线,转过脸偷偷抹干眼泪,竟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个人?
这回眸一望,染着泪光的眼眸像洗过的玄玉莹莹生辉,如一滴雨掉进了梁翊辰的心湖,有一点涟漪,还有一点沁凉。
绵绵的雨滴不止,江上烟波浩渺。
男人静静地站在少女身后隐藏了气息,他低头看着她蜷坐在木板上,眼中有着好奇。
过了片刻,不见身后的男人有动静,清儿望着浮动的水波先打破了沉默:“公子,为何还不离去?”
清泠泠的声音随江风飘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伞柄,没有回答。
梁翊辰不禁感叹,昨夜正是这双让珠宝都黯然的眼睛才让他认定,她就是九王的千金。今日再见,对比那画卷的描绘还不及她三分。
清儿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刚才……公子都听到了?”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男音:“在下并非有意偷听。”语气中听不出半点解释的意思。
清儿面色微红,哭哭啼啼被人听了去终究不美,她起身就要走,岂料身后的男人毫无躲闪之意,刚转身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噢!?”
这一撞,鼻息瞬间沁入一股冷冽的香,让她意识到与眼前的男人如此贴近,吓得匆忙弹开。
“呀!救——我——”
小姑娘脚底踩空就要跌入江水。
梁翊辰倒不慌张,优雅地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带,小姑娘白玉脸上又飘起一抹绯色,羞怯得不敢再看他。
“拿着。”低沉的嗓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清儿抬头,那眼神示意她接过他手中的伞不容质疑。她怔怔地照做了,轻轻接了伞,却见那公子一声不吭地从怀中摸出一枚流苏耳坠。
正是她刚才给店小二抵付的饭钱,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那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倨傲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那店小二岂敢收下,还是物归原主吧。”
陌生的男人多一句解释也没,就在清儿迟疑的一瞬,男人嘴角突然牵起了一丝戏谑,俊逸的脸朝她压低了些,来不及闪躲,冰凉的指腹触碰到耳垂时忽觉一沉,流苏耳坠被戴上了。
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散开,有些痒痒的。清儿心轻颤了一下,心跳的飞快,握着伞柄的手已沁出汗来有些拿不稳了。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那股温热的气息快要触到耳垂时,她猛地推开他落荒而逃。
青衫飘飘的身影渐渐远去,男人再次浮起戏谑的笑,深沉的眼里透着小小的兴味,喃喃自语:“传闻九王爷的千金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今日再见,果然传闻有虚! 嘴硬的小花猫竟变成一只小羞猫……”
他在试探她吗?他又为何刻意试探她?
少将军低眉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刚才柔软的触感犹在,那种亲近的感觉就像他们认识了好久,有点不可思议!
……
离开了码头,绵绵细雨渐渐停了。
林清瑶收了伞,发现这伞的做工颇为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用的,手柄用金线描绘着一个“梁”字。
她轻轻抚摸耳垂,她从没与男子如此接近,一时间竟羞怯难当,还没向那位梁公子道谢就逃开了。
想来茫茫人海再无相见的可能,这伞怕是没有物归原主之日,不如连身上的珠钗配饰一起典当了!
她要钱,打探小师父的下落需要钱。她没有身份,可有钱就能打点一切。
典当行的老板虽然一脸精明,但自打接过那把伞之后,脸色变得尤为和蔼,价格也公道自不必说,人也爽快很多。
林清瑶拿着一包金瓜子,几两碎银子,些许铜钱笑得合不拢嘴,荷包揣在怀里沉甸甸的感觉特别踏实!岂料,刚出典当行的大门竟被一个小孩不偏不倚地撞了个满怀。
“啊!?什么人!不看路的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这瞬息之间,小乞儿眼神伶俐,迅速出手触到她丝绦上挂的荷包,手指交错轻巧地牵走了。
林清瑶一愣,眼里顿时闪出怒气,扯嗓子急喊:“小贼!给我站住!偷钱可使不得!!”
那小乞儿早就擦过她身后狂奔而去,怎还会听她的呼喊,脚底抹油似的跑的飞快,似乎发现有人在追他,仗着瘦小的身躯只往沿街犄角旮旯的地方钻。
一个跑,一个追。
穿过交叠纵横的街道,眨眼的功夫,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口。
林清瑶怎能放弃?紧跟着折身拐进了窄巷,迎面袭来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熏得她眼睛一阵酸涩,真刺激啊!
放眼望去到处堆满了破烂杂物,窄巷子将天空分割成狭长一线。
清儿暗骂,“小贼,你这般不知悔改,只能抓你去衙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