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叹了口气,伸出手端起碗筷。既然肚子饿,那不管他留下这些饭菜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可以选择忽略,这就是单纯的馈赠。
“反正吃了,他又不会真的生吞了我。” 我把筷子翻了个方向,夹起第一口冷饭。尽管味道并不好,但也并没有难以下咽。只是每吃一口,心里都像是咬着一根刺。
饭菜冰冷,吞下去时胃里泛起些凉意。我却不想再让自己多想,干脆一口接一口,不管滋味。饭桌旁的空气有些沉默,我的动作回荡出细微的响声。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了桌边——一个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酒瓶,空空如也,瓶口斜斜地对着我,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知来由的烦躁,我索性加快速度,三两下把饭菜解决,丢下碗筷就往自己的房间走。空气里是饭菜冷掉后的油腻味道,混着空酒瓶残存的酒香。
今晚,客厅里没有争吵,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嘲讽,安静得有些反常。
可这种反常,我竟然有些习惯了。
起夜时,我打着呵欠走向客厅找水,却被窗外吹来的冷风打了个激灵。窗户开得大敞,夜晚的寒意毫不留情地侵入室内。我下意识抱了抱双臂,刚要去关窗,就看见了他。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风将他的风衣下摆掀起,像是要把他整个人裹进夜色里。他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削瘦,被寒意和沉默包裹着,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下意识地低声问,声音被夜风卷走,听起来轻得几乎没了底气。
他没有回头,风吹乱了他的发梢,也扰乱了我的心绪。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疏离感,仿佛他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窗外有蒲公英的影子飞过,随风翻滚,像是白色的浪花。他的衣袂在风中飞扬,与那些飘忽的蒲公英融为一体。那一刻,我分不清是夜在吞噬他,还是他在融入夜色。
“你……不冷吗?” 我又问了一句,试图用些无关紧要的话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他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淡漠,却又藏着深深的疲惫。薄唇微启,语气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冷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反问。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缓缓移开视线,抬手拉了拉风衣领口。那动作似乎是为了遮挡寒冷,却也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没有再看我,转身走向房间,风衣扫过空气,发出低哑的声响。
窗户仍开着,风依旧在呼啸。我走到窗边关上窗,却发现地板上落着几根枯萎的蒲公英茎,纤细而脆弱,被夜风轻轻一卷,就散成了碎片。
清晨,我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外面的街道上。雪静静地下着,模拟系统的精准还原让整个城市一夜之间进入了冬日童话的氛围。温度骤降到零下,寒气从玻璃透过来,我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街上的树一夜间变成了高大的松树,树枝上挂满了红绿相间的彩灯,点点星光在雪盖下若隐若现。拉花、灯串,还有几个旋转的小型投影装置投射出各种圣诞元素,氛围逼真得不像是科技的产物,而更像是人们努力将一段过去从记忆深处拖拽出来。
我随手拿起光脑扫了一眼日期,居然正好是圣诞节前夜。说实话,我有些意外。原以为在星际时代,这样的节日早该消失,或者只存在于某些历史书籍里,可这里,居然还有人把它保留下来,并用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
“圣诞节啊……” 我喃喃自语,窗外的景象唤起了一点点遥远的记忆。那记忆模糊又遥不可及,就像雪一样,一旦落在手心,就迅速消融,什么也留不住。
街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多数都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在抵御这场虚拟的严寒,也像是在融入这份节日氛围。有几个小孩子踩在厚厚的雪地里跑来跑去,欢笑声透过窗户传进来,带着丝丝暖意。
可是我的心却没能因为这景象而暖和起来。“这些人……真的在过圣诞节吗?” 我自问着,却找不到答案。只是莫名觉得,这一切虽精致,却有点空洞,像是某种形式的怀念,也像是对旧日时光的集体致敬。
我站了一会儿,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冷,便拉上窗帘,走回房间。这“圣诞气氛”虽然看似欢乐,却没能驱散那股笼罩在心头的淡淡寒意。
“记得吃。”他把几块包装精美的姜饼人塞到我手里,声音低沉又平静,像在叮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姜饼的包装袋上,印着简单的红绿图案,浓浓的圣诞节氛围扑面而来。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他今天起得很早,甚至比我还早,这是少有的情况。平时的清晨,他不是赖在沙发上不想动,就是顶着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哼哼几句,和这个冷淡又沉稳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站在门边,穿着一如既往的单薄外套,风衣敞开着,里面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高领毛衣,像是对模拟系统制造的零下寒温毫无知觉。我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人是有自带的暖气系统还是彻底失去温感了?”
“为什么起这么早?”我随口问了一句,接过姜饼时还不忘低头瞟了一眼,竟然还贴心地系了个金色的小绳子。这个男人平时会有这么细致的一面?
他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像是不愿浪费时间在这种小问题上。
“去吧,别迟到。”声音带着惯常的淡漠,却因为这一小袋姜饼人显得不那么刺骨了。
我点了点头,将姜饼塞进包里。走出门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站在门口,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漫天飞雪看着什么,却又什么也看不到。冷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却像个雕像般纹丝不动。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