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林鹿!林……鹿!”
苏时予竭力嘶吼,跪在废墟里徒手刨诀,嗓子干哑得几乎说不出声。
暴雨倾盆而下,溅起的泥水模糊了视线,下一秒一小块白色从泥水里露出一角。
苏时予缓慢地拾起,是一块四方的,白色的软布。
是林鹿贴身带着的软帕。
他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拼命地徒手挖着泥石, 指腹都被碎石瓦砾割破了,血肉模糊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鹿!”
“林鹿!”
“林鹿!”
苏时予一边刨着废墟,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然而直到他脱了力,声音嘲哳嘶哑,也没有一人应他。
他赤红着眼虚脱地瘫坐在地,手里死死握着那块手帕,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赫赫”的喘息。
“苏时予?”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时予猛然回头,雨势渐小,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浑身湿透的高瘦青年抱着一个布包袱,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刚才林鹿把人都叫出去,没一会儿房子就塌了,村长李民闻声赶来,打算先把他们带到自己家里暂且安置一晚上。
林鹿本来也想跟着村长回去的,但是半路上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知青宿舍跑过去,他有些担心,就跟村长说了一声,又跑了回来。
然后他就看见苏时予顶着狂风暴雨,狼狈地跪在一堆废墟里,用手不停扒着什么,直到听见他用嘶哑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
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告诉他了。
【男主都快吓死了!】
“……额,不好意思了啦。”
“你怎么跑来了?”
林鹿走近问呆呆盯着自己看的苏时予。
冰凉的雨滴砸得苏时予快要睁不开眼,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也听不见他说话,只能依稀看到青年的嘴巴一开一合。
苏时予用力眨了眨眼,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待看清林鹿后,他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
想笑,但是泪水却混着雨水流了下来。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流泪。
苏时予觉得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他站起身握紧了拳头,红着眼转身就走了。
“哎?不是,你这是怎么了?”
林鹿抱着包袱追了上去,“你生气了?”
“你为什么生气啊?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苏时予倔强地迈着大长腿快步走在前面,面对林鹿的问题充耳不闻,看也不看他。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但凡他刚才有一点理智就该发现坍塌的宿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真的有人被埋在底下,附近的村民早就出来帮忙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去救人。
可是当时他心里特别慌,如坠冰窖一般,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合不合常理。
他满脑子都是林鹿的安危,担心他有没有事。
当时他以为林鹿被埋在了废墟底下,从心底涌上来巨大恐慌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他满脑子想得都是救林鹿,不停地去挖,拼命地去找,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
他承认,那一刻他怕了。
他害怕失去这个喜欢缠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小知青,害怕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苏时予想不明白,总之满心都是他。
“你别动,你的手在流血。”
林鹿低眸看见他血流不止的双手,一把拉住了苏时予,一脸严肃地让他别动。
苏时予烦躁地往回抽手,一时间竟然没抽动,林鹿紧紧地握着,瞪着一双狐狸眼睨着他。
嗔怒又生气,亮晶晶的眼眸好像在埋怨他不爱惜自己。
苏时予张了张嘴,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能认命地任由林鹿拉着自己的手。
老人家睡眠本来就浅,苏奶奶被暴雨声和他开门的声音吵醒,看着冲进暴雨之中的苏时予,刚想喊他,人就没了踪影。
这会儿看见苏时予和林鹿满身泥水,搞得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
苏奶奶十分吃惊,脸上换上了担忧。
“林知青这是怎么了?还有予哥儿,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时予直直杵着也不说话。
林鹿瞪了他一眼,笑着上前跟苏奶奶解释:“没事的,奶奶,就是我们知青宿舍塌了,苏大哥他过去帮忙了,我就跟着他过来借宿一晚,打扰到您休息了。”
“哎哟,乖乖,这可真是造孽哟,你们人没事吧?”
“没事,幸好我们几个跑得快,都好好的。”
苏奶奶凑过去握着林鹿的手,心疼极了,“好好的就行,还说什么打扰,人老了本来就觉浅,你和予哥儿本来就是朋友,你想住多久都行。”
“谢谢苏奶奶。”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点进里屋去,我给你们烧点水洗洗,别冻病了。”
林鹿赶忙拦住了她,“奶奶您可千万别,都这么晚了,我怎么好意思折腾您,我和苏大哥自己去弄就行了,您别担心,去休息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确实有点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只好答应。
“那你有事尽管让予哥儿去做。”
苏奶奶抬头看了看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孙子,也没有喽掉他鲜血淋漓的双手。
拄着拐杖走进屋里,颤颤巍巍地捧着一个木匣子递给了苏时予,“记得涂点药。”
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苏奶奶离开后,林鹿用手肘捅了捅在自己身边杵着的苏时予,笑得狡黠:“予哥儿,你吓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苏时予低头看向他,漆黑的眼眸显出一丝波澜,“你刚刚叫我什么?”
“予哥儿啊。”
林鹿依旧笑眯眯的,“我听苏奶奶都是这样叫你,别说,你这小名还挺别致的。”
苏时予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的木匣子,垂眸道:“你不许这样叫我!”
“那我该怎么叫你?”
林鹿继续憋坏逗他,“予哥儿?”
“苏大哥?”
“还是时予哥,哥哥?”
他的声音清朗温润,一声声呢喃,跟带着钩子似的,撩拨得他心痒痒的。
苏时予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只觉得刚刚这一声“哥哥”好像沁了蜜一样,甜的他心绪不宁。
不自觉红了耳根,他慌慌张张地绕开林鹿,神色慌张地朝着灶房走去。
还是这么不禁逗。
真是可爱极了。
苏时予烧水的时候,林鹿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活脱脱就是一副花痴相。
他美滋滋地想着,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他的爱人,真是赚大发了。
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这没出息的样,看的系统恨铁不成钢。
然而苏时予被他盯得浑身僵硬,火都差点没生起来,身旁人的目光过于炽烈,这样热烈的视线,都快把他给烧穿了。
苏时予添柴的手都要不稳了,偏头悄悄瞥了他一眼。
林鹿自然没有错过他的视线,冲他甜甜一笑,看着他拿不稳柴的手,贴心地凑过去抢过柴,“我来烧火吧,你去屋里歇着。”
苏时予没作声,林鹿看他木讷寡言的样子,直接把他扯了出来,自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苏时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害怕林鹿,转身就去收拾浴桶了。
林鹿把水打出来灌满了木桶,“水弄好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还是我们一起洗?
但是他家浴桶好像有点小,不一定洗的开。
林鹿有点惆怅地皱了皱眉。
苏时予:“……你先洗吧。”
苏时予家有一个简陋的洗澡房,是他自己用茅草搭的,四面透风,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天,在里面洗澡也不会着凉。
林鹿便拿着毛巾进去了。
苏时予在堂屋门口站着,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一样,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林鹿那边瞄。
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都不对劲。
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劲。
那边林鹿很快就洗完了,在他踏出浴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包袱里的衣服已经都湿了,根本不能穿。
他只好拿毛巾稍微遮掩一下,然后向苏时予求助。
“时予哥,你过来一下!”
这边还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有问题的苏时予,听见林鹿喊他,“腾”地一下站直了。
咋地了?
偷看被发现了吗?
可是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啊!
苏时予慌乱地原地转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认错?
还是狡辩?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林鹿又说话了。
“借你衣服穿一下呗,我包袱里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根本没法穿。”
听到这话,苏时予愣了一下,然后又松了一口气。
苏时予回屋找出一套干净的短袖和裤子走到门口,顿了顿,“林、林鹿,给你衣服。”
他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打开了一道缝,从里面伸出一个白皙纤瘦的手臂,带着水珠的葱白手指接过衣服。
与此同时他还调皮地在苏时予手心上划了一下,又迅速收了回去。
苏时予不自觉收紧手指,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直到林鹿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还傻愣愣地杵在门外。
“你是在这站岗吗?怎么不去洗澡?”林鹿笑得狡黠,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苏时予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身上,林鹿比他矮了半个多头,瞧着十分的纤细瘦弱。
所以他穿着苏时予的衣服很是宽大,一件短袖快要被他穿成裙子了。
圆圆的领口正歪歪斜斜地挎在肩膀上,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苏时予只堪堪瞥了一眼,就逃也似的一头扎进了洗澡的茅草房。
林鹿看看自己的着装,又看看落荒而逃的苏时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茅草房里水雾缭绕,热气弥漫,空气之中还带着淡淡的皂香。
苏时予站在浴桶边,握紧木桶的边缘,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苏时予垂眸看了眼,无措地捂住了脸。
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苏时予提起旁边的小木桶,打了一桶凉水,往自己身上浇了一桶后才勉强把那股莫名的躁意压了下去。
他回到屋里,就看见白白嫩嫩的小知青,早已经铺好了被褥躺在了被窝。
林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暗戳戳在心里吹了个流氓哨。
被骚扰到的统子:……
瞧瞧这英俊硬朗的脸庞。
这完美的胸肌。
这线条流畅的腹肌。
这绝美的人鱼线。
这蓬勃有力的双腿。
啧啧啧!
还有这…咳!这个不能写…
果然,男主不愧是男主,就是有实力。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除了性感,林鹿再也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这个男人了。
林鹿自顾自欣赏了一会,就移开了视线。
因为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扑上去。
苏时予见他移开视线,戒备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刚才又感觉到林鹿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了,炽热得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林鹿笑着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姿态十分豪放:“来,上来,睡这里。”
苏时予:“……”
这好像是他自己的家吧。
他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坐到土炕的另一头,缓缓躺了下去。
林鹿撇了撇嘴,不满道:“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