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张荷给梅香云倒了杯热茶。
说是茶叶,其实就是李全福年前去山上寻来的树叶,听说是种草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带着香味儿。
胡三娘送了好大一包给她,让她是用来当是茶水喝,她尝过后入口回甘,觉得挺好,就一直喝着。
“我们这儿也没个好大夫,幸而有李二嫂给的这药,妹妹你才能这么快醒来。”
张荷边说着,边将放在床底下包裹严实的金疮药拿了出来,顺手晃了晃,小半个月不到,才用了瓶口处的一点点。
这是珍贵的药。
胡三娘藏得好,如今也没有说不舍得的话,二话不说就留在这里给梅香云用,张荷自然也不能每天霍霍。
隔两天才上一次药,每次都是格外斟酌用量,要不是梅香云的伤渗血淤青很严重,她都会还回去了。
好在药效很不错,几天下去,梅香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可见得出来那个主簿大人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李二嫂真是个好人。”
梅香云附和感念。
从许珠珠口中,她也听到些消息,至少目前,李家夫妻俩都是好人,都救了自己。
张荷见她心情还不错,便琢磨着找个时机开口。
梅香云年纪虽比张荷小,但到底是混迹几年风月出来的,三教九流的人见得多了,察言观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技能。
她稍稍留心,就看出了张荷此番拉她进来是有别的意思,尤其见张荷一脸踌躇的模样,更加确定这个想法。
况且如果没事,为什么百般推阻外面的孩子进来呢?
即便张荷并非坏心,梅香云也留了个心眼。
二人都沉默着,只见杯中浅褐色的茶汤悠悠旋转,没见到有茶叶。
梅香云敛了敛眼睑,直接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杯子,入口略微苦涩,
见她双眉一挑,没什么特别的茶香味,反而有股很浓郁的树叶似的香味,不算特别差。
待放下茶杯,她酝酿的话也说出了口:“嫂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张荷还在犹豫。
听到对方先开口,忍不住弯起眉眼,跟聪明人说话,确实很轻松。
但见梅香云如此开爽快,她也不扭扭捏捏,痛快说出口:“这话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话问过后,咱们也放心些。”
边说着,她偷偷打量着梅香云的神情,见她没有表现出异样,才稳了稳心神。
试探询问道:“香云妹妹投奔的亲戚是哪里人,不妨告知,或许我们也可帮你打探些消息。”
先不说她相公的猜测,若是投奔还好,若真如同他们上次所想,别人家里逃出来的,跑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许家人并不是本地人,梅香云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就听出来,如今张荷明面说着帮她打听,也清楚暗地里还是想从她嘴里套些真消息。
梅香云摇头,“我听嫂子的口音,像是刚搬来的吧,嫂子应当也不太熟悉这里,我投奔的是镇上的一户人家,我上回已经去过了,已经搬空了,房子也已经住了其他人家了。”
她语气平淡,没有过多的情绪,很明显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张荷见这个办法行不通,又换了一个话术试探问。
“香云妹妹你是江州人,怎么听着说话的口音,反倒像是汀州的人呢?”
此话一出,梅香云并未见太多慌乱,反而不紧不慢地又抿了一口茶水。
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凡张荷与她平视,就可见她握着茶杯的手虽依然松松柔柔,但一直平静的眼眸微闪,仔细看去,明显有些不自然。
她垂着眼眸,张荷也没注意到。
梅香云放下茶杯,不知道怎么的,在张荷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自顾笑了起来。
张荷琢磨不清之时,她忽而抬首直接对上张荷的目光,眼中透出莫名而来的锐气,看得张荷心头一跳。
张荷后背一凛,有些不自在。
“若我说是,嫂子你就会信嘛?”
明明语气一如之前温柔淡然,却让张荷觉得周身都都冷了下去。
张荷嘴角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梅香云的眼睛。
这是在屋子里,她并没有看到自家相公所说的碧光,倒是感觉有些尴尬,故作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慌乱扯些话来说:“香云妹妹这是说什么呢!你实话实说,我还有有什么信不信的。”
张荷也不确定,但大概率不会信。
梅香云见张荷极力掩盖的慌乱神情就知道了,她嘴角浅浅一勾,什么也不说。
毕竟梅香云说话的口音对张荷来说,跟李全福他们说话的口音没什么两样,何况在听了许文杰的猜测后,她也就有意往这方面上想了。
也算是有些先入为主了。
梅香云轻笑,见张荷没有接话,又自顾解释道:
“我确实是在江州出生,不过从小随着父母常常往返江州与汀州做些小本生意,所以会说这边的话,嫂子怀疑也是对的。”
张荷点头,恍然说难怪,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唯一不通的,是她的眼睛。
梅香云见张荷不疑有它,接着道:“其实嫂子不说,我也知道,我这一身伤来的不清不楚,但大哥和嫂子放心,但我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只是年纪轻,碰巧得罪了一些人,嫂子放心,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连累嫂子一家。”
她语气平淡,看着张荷的眼神却充满真挚,倒让张荷有些不知所措了。
张荷舒眉,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她觉得梅香云有点想岔了地方,温和一笑,迫切想解释:“妹妹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听着你的口音与村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这才随口一问。”
心里却记住了她说得罪人的话,有些担忧,也并未表现得太明显,笑意盈盈的让梅香云趴下,帮着她上药。
后者照做。
张荷又借机问道:“我瞧着妹妹貌美非凡,与南边的人不同,与北边的胡人还有些相似之处,莫非妹妹是胡人之后?”
梅香云正趴着,想也不想就摇头,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看张荷,眼中难掩惊讶,不像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张荷留了心。
她并未直接回答,眼眸半眯,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咄咄反问张荷道:“我听珠珠妹妹说,嫂子是青山镇的人,怎么竟然也见过北方胡人?”
她在百花楼的时候,老鸨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个胡妓来,金发碧眼,长得很是稀奇,但容貌甚是美艳,也确实有人说过,她与那人眉眼处有些相似。
她觉得不像,甚至十分讨厌这种说法,为此,她特意改画细细长长的眉毛,换了妆容……
因而对于张荷这话,她十分抵触。
张荷这边消息没打探出来,反倒是被梅姑娘反客为主了,听到梅香云有些冰冷的语气,张荷一时怔住,连带着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沉默了许久,才笑出了声,“北边不太平,咱们家是从北边才搬来的。”
“咦,这就奇怪了,”
梅香云反而称奇。
“我从江州来的时候,都在说不让北边来的人在咱们府落户,都赶到怀庆府去了。”
张荷上着药的手一抖,她想到了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