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之啸”酒馆二楼的客房内，昏暗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将房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区域。
威尔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椅上，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卡拉克如同一尊钢铁雕像般站在他的身后，魁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警惕着任何潜在的威胁。
与他们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莫里斯则显得十分悠闲。
他靠在窗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币，任由冰冷的月光洒落在身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莫里斯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看着窗外那些高耸的烟囱和钢铁支架，听着远处传来的机械轰鸣声，脑海中却在不断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他知道，威尔现在正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的那几位弟妹显然不会轻易让他回到灰石堡，更不会让他顺利地继承公爵之位。
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威尔自投罗网。
但莫里斯并不怎么担心威尔的安危。
他很清楚，这位看似落魄的矿石大亨，绝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能在家族的倾轧中存活下来，并且在亚法兰站稳脚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手段。
更重要的是，莫里斯对这次合作的结果并不怎么在意。
他答应帮助威尔，只是为了能顺利地进入圣玛缔，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猎物”。
至于威尔能不能斗过他的弟妹，能不能坐上公爵的位置，这些都与他无关。
当然，如果威尔能顺利上位，那自然最好不过。
毕竟，一个掌握着灰石堡资源和权力的盟友，总比一个落魄的弃子更有价值。
“你在想什么？”
威尔突然开口，打断了莫里斯的沉思。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莫里斯的一切伪装，直视他内心的想法。
“寻思你呢。”莫里斯漫不经心地说着，把玩着手里的银币。
“琢磨你打算怎么收拾你那帮好弟弟好妹妹。”
威尔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冷笑一声，说道：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还是在担心我会拖你的后腿？”
“我只是不喜欢把命运交给别人。”
莫里斯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和你的家人开战，那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你说得对，莫森先生。”
威尔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我确实有些想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眺望着远处闪烁的城市灯火，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和追忆：
“我六岁就被送到亚法兰学习经商之道，一待就是二十年。说起来可笑，我对圣玛缔的了解，甚至还不如你这位外来者。”
他转过身，看向莫里斯，眼神中多了几分锐利：
“但我毕竟是恩塔提斯家族的人，有些事情，就算我不愿意去了解，也会有人想方设法地让我知道。”
威尔走到桌边，拿起一个银质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我那几位好弟弟、好妹妹，从小就生活在家族的中心，享受着权势和财富带来的荣耀。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呼风唤雨，习惯了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他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而我，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就像是一根眼中钉，一根肉中刺，时刻提醒着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有资格和他们分享家族的荣耀，甚至……取而代之。”
“所以，他们才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回去，不让你有机会染指家族的权力。”
莫里斯接过威尔的话头，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毕竟，一个远在亚法兰的‘弃子’，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但如果你回到灰石堡，继承了公爵之位，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你说的没错，莫森先生。” 威尔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告，恩塔提斯家族的继承人，只能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而我，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根本不配拥有继承权！”
“你好像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啊，莫森先生。” 威尔突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莫里斯的内心，“就好像，你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莫里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曾经为一位贵族工作过，他的家族也和你的一样，充满了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只不过，我是在另一边，帮助我的那位雇主，扫清了一切障碍，最终让他成功地坐上了家主之位。”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灯光映照出两人截然不同的面孔，仿佛两尊雕像，各自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个是久经沙场的赏金猎人，历经生死考验，眼神深邃如渊；一个是落魄的矿石大亨，内心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神色冷峻如冰。
“那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威尔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在意莫里斯的过去。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的好弟弟、好妹妹已经把路都堵死了，想要偷偷摸摸地离开亚里多尔，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走到窗边，目光眺望着远方城市边缘那高耸的城墙，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峻：
“现在已经不是有没有‘铁马’的问题了，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旦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就会像踏入狼窝的羔羊一样，被一大群刺客，乃至军队……撕成碎片。”
“啧啧啧……”
一直没吭声的塔妮亚突然从莫里斯的衣领里探出头来，小脸蛋因为喝了酒而红扑扑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吧，不是吧？！”
塔妮亚突然从莫里斯的衣领里探出头来，小脸蛋红扑扑的，显然是偷喝了不少酒。
“你可是恩塔提斯家族的长子，未来的公爵继承人！怎么跟丧家犬似的？？”
她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就这？就这？你这公爵之子也太逊了吧！”
塔妮亚的话虽然难听，却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威尔现在看似拥有继承权，但在那些手握实权的弟妹面前，屁都不是。
“我说，你小子在亚法兰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回到自家地盘就怂成这样？”塔妮亚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威尔苦笑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要把所有的苦闷都吞进肚子里。
“很简单，我那便宜老妈……是个亚法兰人。”
“亚法兰人？” 塔妮亚愣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莫里斯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知道亚法兰是圣玛缔最大的贸易伙伴，两国之间的关系一向还算融洽。
“在亚法兰，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威尔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但在圣玛缔……这却是最无法容忍的禁忌。”
他走到窗边，目光眺望着远方，仿佛要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建筑，看到那些被历史掩埋的真相。
“我的父亲，当年为了得到亚法兰的支持，不惜违背家族的意愿，娶了我的母亲，一个亚法兰的贵族小姐。”
威尔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和自嘲：
“说得好听点，是政治联姻，说得难听点，我的母亲，也不过是家族利益交换的工具罢了。”
“我虽然是嫡长子，但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杂种。他们可以容忍我的存在，却绝不允许我继承家族的荣耀。”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圣玛缔，这个号称‘无与伦比的自由之国’，却唯独在血统这一点上……无比偏执。”
莫里斯听到这里，顿时就明白了。
他知道圣玛缔崇尚自由，但这种自由，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在圣玛缔，你可以是任何种族，可以信仰任何神明，可以追求任何梦想，甚至，你可以娶一个地精、一个福瑞，甚至是一个食人魔当老婆，都没人会多说一句。
因为在圣玛缔人看来，个人的选择就该是绝对自由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哪怕是传统、道德、甚至是血脉的延续。
但这种极端的个人自由，却在另一个方向，铸就了他们无法打破的枷锁。
——对“纯粹”的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们可以包容一切，却唯独无法容忍“玷污”， 尤其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的“玷污”。
任何外来血统的混入，都会被视为对这份“纯粹”的亵渎，是对他们信仰的挑战。
很显然，亚法兰，这个曾经的敌人，如今的盟友，在他们眼中，依旧是“不纯粹”的象征。
这，就是圣玛缔式的自由，一种扭曲的、偏执的、充满矛盾的自由。
“真是可悲，不是吗？” 威尔自嘲地笑了笑，眼神中却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我这个‘恩塔提斯家族的耻辱’，最终却要为了家族的利益，回到这个排斥我的地方，去争夺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打住，威尔。” 莫里斯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语气中没有多少安慰的成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煽情，毕竟当初是你自己选择回到这里的，不是吗？”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碧绿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可以选择不回来，不是吗？继续待在亚法兰，经营你的生意，享受你的生活，没有人能强迫你。”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威尔脸上的苦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
“你说得对，莫森。看来我还没有完全适应和你们这些赏金猎人打交道。”
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似乎想用酒精麻痹内心那些复杂的情绪。
“所以说，我还是更喜欢和商人谈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明了，不用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所以，”莫里斯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别告诉我你打算就这么直接杀进去吧？”
威尔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不，莫森先生，我还没那么蠢。虽然我承认，我确实很想把那几个家伙的脑袋拧下来，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房间中央，开始在地图上比划着，语气变得冷静而果断：
“我的那些好弟弟、好妹妹，之所以要如此大张旗鼓，甚至不惜暴露意图，也要阻止我得到‘铁马’，其实恰恰说明了一点——他们急了。”
“他们急于向所有人，包括我那位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以及那些家族元老，宣誓自己的主权，证明他们才是恩塔提斯家族真正的掌控者。”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把这出戏……演得更大一点！”
“更大一点？”莫里斯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想法很简单，”威尔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既然他们想玩，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个够！我们要让事情闹大，大到整个亚里多尔都无法忽视，大到……这座城市的主人，也不得不亲自出面！”
“你想利用城主？” 莫里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没错！” 威尔打了个响指，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我的那些好弟弟、好妹妹，虽然手握重权，但他们终究只是家族的棋子，而城主，才是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
“他们或许可以无视我的回归，可以无视家族的命令，但却绝对不敢无视城主的意志！”
“所以，你想怎么做？”莫里斯饶有兴致地问道。
“很简单，” 威尔走到莫里斯身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我们要做空市场，垄断商会，让整个亚里多尔的经济陷入瘫痪！
然后……”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去拜访一下城主大人，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灰石堡做客。”
“我想，我的那些好弟弟、好妹妹，应该很乐意接待我们这位尊贵的客人吧？”
“毕竟，” 威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或许敢对我下手，但我可不相信，他们敢对城主大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也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