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戈斯蒂诺很是不爽:“搞什么?这一次不是应该轮到奎尔了吗?”
在飞船进入补给站储能时,需要一位飞船成员在旁边看护,以免发生令人不快的疏漏。在奎因市,负责看护的人是奎尔,里维拉市则换成了阿戈斯蒂诺,按理来说,这次到了洛米达市,看护的人应该又变成奎尔。但奎尔似乎觉得这样下来太过吃亏,于是偷偷摆了阿戈斯蒂诺一道。
凯瑟琳跟加西亚也往外走去,加西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其他人都有正事要干,跟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当然不同。”
阿戈斯蒂诺翻了一个白眼:“去去去,谁让我形单影只。”
他转过头正想找盖乌斯聊聊天,但没想到,盖乌斯早就回到船舱呼呼大睡。看着眼前向他讨要小费的补给站工作人员,阿戈斯蒂诺扯了扯嘴角,认命地打开了手环。
凯瑟琳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补给站的大门,她看向一堵灰扑扑的砖墙:“是那里吗?”
加西亚确认了一下方位:“是的。”
他们走到砖墙外面,加西亚用脚步丈量了一下距离:“只要把初始点设在这里,那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好巧不巧,初始点的位置在砖墙的拐角。而砖墙四周则是四通八达的公路。虽然此时正值正午,街道上除了纷飞的灰尘之外没有多余的行人,但一想到要在这样的位置施展魔法,凯瑟琳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她紧张地问道:“现在怎么办?要我替你遮掩一下吗?”
加西亚想了想:“没关系,我加快一点速度,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将哈利鸟的血液混入了费奥尔多沼泽的泥土中,用它们在地上快速地画了一个简单却隐含玄妙之意的阵法。在阵法成形的那一刻,水泥地面闪出暗红色的光。但只是一瞬,那些光芒就暗了下去,地上再也找不到它们存在过的一丝一毫的痕迹。
加西亚精准地找到了阵法的圆心,将肯尼斯石笔插了上去:“现在,你站到那边的三角形中,将双手抬起来。”
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三角形,凯瑟琳赶紧双脚并拢地站到了这个略显逼仄的图形之中,加西亚则与她相对。他将两人的手掌贴在一起,开始默念那些奇怪的咒语。
在加西亚话语落下的那一刻,凯瑟琳感觉从地面往上吹起了一股轻柔的风,阵法的周围升起一道白色的屏障。下一秒,她跟加西亚就站在了克劳德宅邸的花园之中。
只是他们选定的目的地实在不是太好,加西亚的双脚踩在了池塘的边缘,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扑通一下掉进了池塘之中。凯瑟琳吓了一跳,她压低了声音喊道:“加西亚!”
她刚想伸手拽加西亚一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凯瑟琳?”
凯瑟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面色白皙的男子坐在一张月亮椅上,疑惑地看着她。他的手里还举着一根黑金色的鱼竿,似乎正在塘中垂钓。
“巴里舅舅。”凯瑟琳喊道。
这时,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的加西亚抓住了凯瑟琳的手掌,狼狈地爬了起来。他的身上糊满了棕黑的淤泥:“见鬼!不行,得赶紧找到目的地。”
在他们刚刚出现的地方,一个暗红色的法阵正在闪烁,加西亚不顾身上的泥污,手忙脚乱地将石笔插到了圆心。眼见法阵消失,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什么赶不上了?”凯瑟琳将加西亚拉到了岸上,替他擦拭脸上的淤泥,“天呐,你浑身都湿透了,你得到太阳底下好好晒一晒。”
巴里从椅子旁边拿起了自己的拐杖,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这是你的朋友吗?”他好像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凯瑟琳和加西亚并不意外。
“是的,舅舅。我们,我们有话想问你。”凯瑟琳有些无措地说道。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巴里见面,而巴里平和的态度也让她捉摸不透。
加西亚感觉浑身黏腻腻的,他将鞋子脱下,想要将里面的水珠甩干:“您好,尊敬的巴里·克劳德先生,我是凯瑟琳小姐的朋友,加西亚·霍布克斯。”他有些尴尬地同巴里打着招呼。
巴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您好,霍布克斯先生。我很想叫佣人来帮一帮您,但是如今凯瑟琳身份特殊,只好劳烦您自己在花园中稍微活动一下了,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加西亚灰头土脸地回答,他将鞋子放到一边,走到一个洗手喷泉旁边,“我想借用一下这个,克劳德先生。”
巴里含笑说:“您请自便。”
接着他看向有些拘谨的凯瑟琳:“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墩,“坐下说话吧。”
凯瑟琳惊讶地问道:“您不想报警吗?”
巴里莫名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报警?我该报警将我的外甥女抓起来吗?”
“可是。”凯瑟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您的外甥女……我不是詹妮尔夫人的孩子。”
“我知道。”巴里平静的说,他甚至有闲心为凯瑟琳斟了一碗茶,“你当然不是詹妮尔的孩子,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凯瑟琳试探般地在巴里对面坐了下来。他们身处于一个小小的凉亭中,阳光被石栏筛成片状,一道一道地映在巴里的脸上:“您为什么这么说?”
巴里笑了:“噢,我的上帝。”他随意地摇晃了一下茶盏,“格林维尔的老爷太太们应该从来没有注意过詹妮尔的长相吧。你跟詹妮尔长得一点都不像,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会是她的女儿,这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吗?”
凯瑟琳感到如坐针毡:“您知道,为什么还这样对我呢?我现在就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通缉犯。”她沮丧地说。
“我怨恨过你,因为我曾经以为就是你害詹妮尔失去了生命。”巴里的眼神看向远方,“我跟詹妮尔年少失怙,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而当她在星纪1480年对亚当·格林维尔一见钟情之后,我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哪怕她与亚当的身份是如此悬殊。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得到幸福,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原来詹妮尔与巴里之间的感情是如此深厚吗?凯瑟琳努力回想着与克劳德家族有关的点滴,但她实在对此没有任何印象。亚当对妻子仅剩的亲人并不关心,而巴里似乎也不是很看得上这个出身高贵的姐夫。
也许是因为提起了格林维尔家族,巴里的语气变得淡淡的。
“我与詹妮尔每周都会通信,所以我了解她的景况。我知道,格林维尔的其他人并不是很看得起她,但亚当对她还算凑合,在詹妮尔的劝说下,我勉强忍耐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我攀上格林维尔家族做亲家是走了天大的运气,但只有上帝知道,我一个子儿的好处都没有得到过。当然,我也不屑对那些虚伪的贵族摇尾乞怜。我告诉詹妮尔,父母留下的产业虽然所剩无几,但也足够我们姐弟俩一生衣食无忧,如果她感到不开心,那她就放心回来,我会永远守在这座老宅中等着她。”
“我就怀抱着这样的期待等着她。但是,我最终等来的是她的死讯。她在全帝国最好的医院待产,可是却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他们说,詹妮尔死于羊水栓塞,我不知道这种病究竟是怎么引发的,我只知道一点,就是你,凯瑟琳,因为你,她才会死的。”
凯瑟琳一言不发,因为她知道,既然巴里已经窥探到了真相,那他的本意就并非如此。
“在詹妮尔死后的三年,还是四年,我记不清了,我的记性总是不太好。亚当带着你跟杰瑞洛来探望过我。说是探望,实际只不过是因为身边的同僚太多,不好在路过洛米达时无视我这个苟延残喘的小舅子罢了。也就是那一次,我见到了你,我确定你不可能是詹妮尔的女儿。我太熟悉我的姐姐了,她的长相只能谈得上清秀,绝对不可能生出像是圣母身边佩戴花冠的天使一般的女儿。”
“您仅凭外貌就确定了这个猜测吗?”凯瑟琳感到不可思议,“杰瑞洛的长相也很是英俊,您怎么一定认为他就是詹妮尔的孩子呢?”
巴里高深一笑:“直觉,或许还有些玄而又玄的直觉。我跟詹妮尔一母同胞,双生子之间总是会有类似的感应。但是从那一刻起,我突然不恨你了,凯瑟琳小姐。因为詹妮尔在生产前与我通过信,她说她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叫凯瑟琳,而亚当则属意索菲亚这类的贵族常用名。无论您是谁,既然您拥有了这个名字,那就说明詹妮尔希望您能得到幸福,我永远不会违背她的愿望。再说,您在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婴儿,我怎么能把上一辈之间的仇恨投射到孩子的身上呢?”
凯瑟琳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她慢慢领悟过来,詹妮尔未尝不知道自己并非她的女儿,她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刻给予这个孩子一点足够她活下去的善意罢了。
凯瑟琳哑声说:“我不是詹妮尔的孩子,我也不是亚当的孩子。我是先公爵克莱姆的私生女。而可怜的詹妮尔夫人确实死于羊水栓塞,她的孩子也在几分钟之后跟她一起咽了气。”
“这样啊,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了。”巴里释然地笑笑,“我人微言轻,又身有残疾,我赶到帝京之后一切尘埃落定,詹妮尔早就已经下葬了。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果然都是有代价的,只是我们当时都没能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消沉的巴里,凯瑟琳焦急道:“巴里……舅舅,如果你还愿意我这样称呼您的话。我非常感激詹妮尔夫人赋予我的一切,而这也正是我来寻找您的原因。您知道,我在帝京遭遇了巨大的危机,以至于我在被逐出家族之后还变成了帝国的罪犯,不得不隐姓埋名逃到他乡。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威胁我的阴谋也笼罩在了您的头上,所以我想要向您询问一些事。”
巴里将茶盏放在桌面上:“您是想问莉莉安的事吧?”
凯瑟琳一愣:“您知道吗?既然知道的话,您为何又会……?”
他怎么会毫无反抗地就同意收养莉莉安呢?照凯瑟琳来看,巴里是一个心怀意气的人,不会轻易妥协。
巴里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霾:“这并非我的本意,凯瑟琳小姐。我当时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只不过是这场收养计划中的观众罢了。”
“您能详细说说吗?”凯瑟琳问道。
巴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开始向凯瑟琳讲述那段时期的离奇经历。
那是去年的12月份,那个时节的洛米达市下了很大的雪,一切都掩盖在洁白的雪幕之下,寒冷的空气叫嚣着钻进行人的毛孔,路上全是滑腻的冰晶。花园中的景象也不可避免地异常萧索,因此,巴里在每个清晨都会徒步前往离宅邸不远的怀特曼公园,在欣赏银装素裹的同时感受冰凉气息落在肌肤上的触感,这会让他重新燃起对自然的热爱以及对生命的希望。
在公园中有一个不算小的无名湖泊,每次走到那里的巴里都会精疲力尽,气喘吁吁。他总是会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静静休息十分钟之后再继续往前走。而在出事的那天,他在湖边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这片无名湖泊的周围并没有设置栏杆,可能是因为湖水太浅,亦或是政府失察,反正巴里从未深究过其中的原因。而在湖边栽种着几棵并不健壮的桂花树,它们的花朵早已凋零,叶片倒还顽强地挂在枝干上。只不过,也没什么人有闲心欣赏这种坚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