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数月,白敛一直住在草庐中,为白家众人守灵。
听闻狼族侵犯北界,白敛快速收拾好行囊,赶回京都。
在他想着什么时候去红袖招拜访一下柳洛青的时候,惜月已经来到了他暂时安顿的客栈,说是奉命接他回红袖招。
“白公子,主子吩咐,安排您住原来的院落。”来到红袖招,惜月引着白敛走向后院。
“惜月姑娘,洛老板现在何处?”白敛将东西收拾好后,看向惜月。
“白公子,主子近日不在京都。”惜月想着主子临走之前交待的,继续说着,“秋闱在即,主子吩咐,要打点好公子在京都的一切事宜,公子只管考虑秋闱即可。”
“好。”白敛点头。他一直知道洛老板身份神秘,不过与人相交,看得并不是出身如何,阅历几何,他与洛老板相处起来很舒服。其余的,便不在考虑范围了。
天下第一楼中,黄璟灏撑着下巴,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来人往,无趣地叹了口气,祁兄离京已有数月了,戴将军也去了北界,只有他留在了京都。整日里游离在这些达官显贵的身边,不时还要阿谀奉承,沾染了一股他不喜欢的商贾之气。
“少爷。”招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唉声叹气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嗯?”黄璟灏转过头,瞧着招财一脸担忧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大笑,直接让招财懵圈了。“不是?少爷!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招财给您请个大夫?”完了完了,少爷傻了!说完,就扭过头,往外跑。
“回来!招财!”被黄璟灏叫住。
他只是稍微无聊了些罢了。轻摇着折扇,看向一言难尽的招财,“戴家的家主请我去府上一趟。招财,你说我是穿这身,还是换一身。”
所以,少爷您刚刚就是为了这件事郁郁寡欢么?招财表示越来越不能理解少爷了,嘴里小声嘀咕着,“又不是去见什么绝世佳人!打扮那么好看有什么用?难不成戴家家主是女子不成?”
“招财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黄璟灏站起身,走到招财跟前,折扇敲在他的头顶。
“痛~”招财捂着头顶呼痛,少爷的心思猜不透,不过嘛,让少爷开心最重要。“少爷貌似潘安,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还是我们招财有眼光。”黄璟灏满意地勾起嘴角,“算了,就穿这身吧。”
“过几日,秋闱结束,酒楼里的生意又要持续红火一段时间。”招财乐滋滋地说道。少爷还是很厉害的,短短几月,便让天下第一楼和对面的红袖招齐名了。
戴府的吟雨轩中,戴宇航和黄璟灏对视而坐,戴宇航与戴朝亮虽为堂兄弟,眉眼间却找不出什么相似之处,戴朝亮长相英气,而眼前的戴家家主却更显儒雅,不似商贾之相。
吟雨轩外的竹亭里,一名琴师抚着琴,琴音悠扬动人。戴宇航跪坐在软垫上,焚香备器,升炉炙茶,将茶团敲碎,碾磨,用纸袋封好,藏于金龟之中,而后继续煮水,听到釜中的水有微沸的声音,又投入茶末。
煮茶三沸,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原本对煮茶之事略感无聊的黄璟灏,却认真地欣赏着戴宇航手上的动作。
“黄老板,请。”戴宇航左手捧着茶盘底部,右手扶着茶盘的边缘,将茶盏轻放在黄璟灏的面前。
“不想戴家主也是风雅之人。说实话,我平日里最讨厌煮茶这一套了。”只不过在老娘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学了进去。黄璟灏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很是满意地评价道,“不愧是京都商贾之首,西南的雪芽都能搜罗到。”
“哦?”戴宇航眼底露出惊讶之色,西南雪山脚下的茶树,本身就很难培育,雪芽这茶之所以被世人视为稀罕物件,更是因为茶叶一年之内只能产出一斤。正是因为产量稀少,此外,自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与西南之间的隔阂虽没有摆在明面上,来京都的西南茶商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这雪芽。思及此,戴宇航看向黄璟灏的眼神都变了,能轻易品出雪芽的人,家族势必是在赤翎排得上名号的。放眼赤翎,他还未曾听说过有黄家的一席之地。这黄璟灏,到底是何身份?太子失势之前,也有力捧他的迹象。短短数月,他便在京都内混出了名堂,在商贾界游刃有余。“黄老板真是见多识广!”
“幼时听家里的长辈们提到过,记忆犹新罢了。”黄璟灏将茶盏放回桌上,他倒是一点假话也没有说。他自小味觉异于常人,族长们就喜欢让自己去尝这个,品那个,把他当做检验重点商货的工具。也就是那时候,每次从西南带回的雪芽,他都要喝上好几杯。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茶的味道还是忘不了。
“黄老板好记性!”看破不说破,戴宇航对黄璟灏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此番请黄老板来府上,为的是与狼族互市一事,不知黄公子可有得到消息?”
“我不过初来乍到,哪有戴家主的耳通目眀。”黄璟灏谦虚地回着。与狼族互市,倒是一个好机会。不过,京都中的商贾都以戴家马首是瞻,只要他戴宇航说一个“不”字,估计没有商贾愿意前往北地。
“黄老板过谦了。”戴宇航饮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戴家的生意能做得今日这般地步,自然少不了小道消息。此番北界十一城与狼族成对峙的局面,据说这几日狼族驻扎在原地,未有攻城之势。你猜为何?”
“愿闻其详。”黄璟灏洗耳恭听,原本他还想着怎么去打探消息来着,果然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了。
“去各地体察民情的沂王出现在了郸城,以一己之力说服狼族,以互市来代替征战。”说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黄璟灏,“不知黄老板对这北地的生意可感兴趣?”
果然祁兄就是厉害!黄璟灏内心无比激动,为紫沂宸呐喊,脸上却不显丝毫。“戴家主高抬我黄璟灏了,璟灏不过是小小酒楼的老板,哪里能贪念北地贸易之事。”黄璟灏又不傻,此番戴宇航请自己赴宴,实则为了试探自己可否有助沂王之心。他作为天下第一楼的老板,身份微末,当然是无法插足的。
“最好不过。”戴宇航浅笑道,“不瞒黄老板说,北地之事,看似是一块肥肉,实则背后藏有玄机。”
“哦?”黄璟灏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十几年前,焱王便提出与狼族通商一事,却在商讨的过程,死于非命。由此可见,狼族比我们想象中要更可怕。商人重利没错,还是得有命花。”
“戴家主说的有道理!”
从戴府回到住处之后,黄璟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咬着笔杆,对着信纸愁眉不展。
秋闱很快结束,众望所归,白敛一举夺魁。
第二日,东方即白,白敛身穿红色朝服,一身凛然地站在宫门外,感慨万千。上次站在宫门外,击响登闻鼓,为的是让数百冤魂安息。此番站在这里,为的是更多的赤翎百姓。
“你小子,果然没让老夫失望啊。”谢悯怀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朝内官员各自为营,刚下马车,远远地就看到这抹鲜红,孤身一人站在暗处。朝日的那抹白打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他却丝毫不在意,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谢悯怀仿佛找到了惺惺相惜之感,十多年前,他也是这般模样吧。
“谢大人。”听到声音,白敛回过身,恭敬地朝谢悯怀施了一礼。
“后生可畏啊。”谢悯怀打量着白敛,意有所指,“第一步,你可要踏稳了!以后的路,长得很呐。”
“多谢大人提醒。”白敛拱手道谢。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官员们对他的指指点点。
晨钟敲响,百官列队走进奉天殿,白敛走在末位。
“白敛何在?”龙椅上,煜帝看向下面百官。
“臣白敛拜见陛下。”红色的身影走出行列,走到前排,回着话。
“朕没有看错人,白爱卿才学过人,假以时日,是赤翎百姓的福气。”煜帝展颜笑道。
“陛下慧眼识珠,才是我朝的福泽!”礼部侍郎穆怀山抬首赞叹道。
“陛下眼光独具!”奉天殿内,百官齐声道。
“好了好了,别溜须拍马了。”煜帝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郸城可有消息了?”
“回禀陛下,郸城传来消息,二皇子殿下与戴将军守住了郸城,只不过……近日内,丝毫不见进军夺回凉城的迹象。此外,沂王殿下也赶去了郸城,要与那狼族互通商市。”兵部侍郎蒋厉走上前,禀报着。言语中,透着对前线军情的不满。
“互通商市?亏沂王敢提出来。”
“十几年前,无疾而终的事情,怎么又提出来了?”
“以我赤翎的实力,何须忌惮一个小小的狼族?”
“狼族真是自不量力!”
“狼族眼下的势力不容小觑,沂王殿下也是为了赤翎考虑!”
……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奉天殿内,煜帝漠然地看着下面的官员争得面红耳赤。视线停在白敛身上,“白爱卿,对于两国互市,你有何见解?”
“我朝物产丰富,国富兵强,确实不用顾忌区区狼族。”此话一出,身后的百官对白敛抱有的期待顿时削减了,说什么才智过人,还不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在场的各位大人或许都抱有这样的想法。固步自封,是一个国家没落的起始。”白敛面向众官员,毫不避讳他们的目光。
“休要妄言!”柏秋指着白敛的鼻子,大声骂道,“陛下,以白大人这番言论,就该摘去顶上乌纱,永远不能入仕!”
“柏太傅,国家要发展,便不能自视甚高,俯瞰众生。国与国之间,若只有征战,战火四起,民不聊生,伤的是百姓,损的是国运。两国交好,互通商市,于赤翎而言,利大于弊。北界可免去战火,百姓可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为君者,为官者,所希冀的么?”
“你……巧舌如簧!”柏秋被白敛的一番话噎地哑口无言。
“柏太傅,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对上柏秋凶狠的眼神,白敛说的风淡云轻。
“白大人初入朝堂,或许不知,赤翎曾试过与狼族互市,不过狼族生性贪婪,小小的互市填补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只会一步一步地筹谋吞食整个赤翎。”钱昶走到白敛面前,神色严肃。与狼族互市,在朝堂上,被默认是一个禁止的话题。想当年焱王爷也极力促成两族互市,可惜,凉城刚对外开放,狼王赤那率领大军,突击凉城,那一战,打得赤翎猝不及防。最后,守住了凉城,却失去了那个万人敬仰的焱王。自那以后,无人再敢提互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