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沂王此番大张旗鼓地回京,恐会生变。”殿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听到沂王二字,楼岑轻放脚步,从屋顶一跃而下,躲在角落,想探听一下,这些人到底是蛇是兔。
“墨是,他回便回来吧。”紫沐阳坐在案前,继续作着画,似紫沂宸于他而言,并无影响。老师教导他,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即便他回到京都,也不会改变什么。
“菩提山那里什么情况了?”
“菩提山山坳里的村落被焚烧殆尽,白敛不知所踪,山林中出现了近百座新坟。”墨是前往菩提山的时候,只留下了焚烧的痕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紫沐阳一时竟理不出什么头绪,放眼朝中,除了自己,还有谁想致白敛于死地,甚至不惜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作陪。城南一案还未有结果,谢悯怀大人于朝堂提及的桃花村村民又遭屠戮,背后之人的目的何在?是逼九弟现身么?还是为了将自己拉下马?思及此,紫沐阳眉峰耸起,“墨非伤势如何了?”想要知道那日发生何事,还需要向墨非求证。
“回殿下,岩雀大人来看过几次,墨非胸口遭受的那一掌,寻常药物无法按根治,使用这个招数的人,体内有冰魄蛊,冰魄蛊长期待在人体内,由内而外地散发寒意,加上那人内力高强,岩雀大人只能尽力,将他体内的寒气锁于一处。想要医治,除非找到出掌之人。”这几日,墨非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周身的温度堪比冰窖,取了大量的火炭,都没有什么用。
“暗中去搜寻那日出现在菩提山的人。”
“是!”
楼岑依稀听到“菩提山,白敛”的字眼,大致记住宫殿的位置,便悄然离开了,继续在宫内转悠。
转着转着,一丝倦意涌上眉间,便不想动了,和衣靠在一棵梧桐树上,阖着眼。
这些屋子长得都差不多,还有那么多名字,还需要那么多人看着,真是没意思!
楼岑从脚边拾起一块石块,随便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地砸到了不远处的窗户上。
紫沂宸刚入眠,听到窗边传来声响,穿上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栖舞宫除了宫灯,树影,只他一人。
“祁风……”楼岑靠在树旁,头晕晕沉沉的,嘴里呢喃着紫沂宸的名字。
楼岑?听到一声“祁风”,紫沂宸连忙朝声源处寻去。
只见,楼岑一身玄衣,靠在梧桐树下,半眯着眼,脸上红彤彤的,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楼岑?”紫沂宸走近,将他扶起,扑鼻而来袭来一股甜香味,与今日七哥给他们喝的女儿香毫无二致,“你这是喝了女儿香?”女儿香,是红袖招的特色。这些时日,难道楼岑待在红袖招?
“祁风?”楼岑费力地睁开眼,看着比自己略微矮一些的紫沂宸,忍不住抱怨道,“你住的地方也……太……太难找了。”
“是是是,辛苦我们楼神医了。”紫沂宸搂着楼岑的腰,瞧着他一脸醉意,竟有些可爱。“楼岑,更深露重,我们先去屋内好不好?”
“祁风,听好了……除了……除了我,谁……谁也……不能欺负你!”楼岑早已醉眼朦胧,却仍惦记着紫沂宸在宫中的处境。
楼岑的话,像一股暖流,暖人心扉。
“好~除了你,谁也不能欺负我。”紫沂宸笑着答应,“乖,抬脚,我们先回屋里。”紫沂宸轻声哄着。
“嗯~”楼岑靠在紫沂宸的身上,轻声回着,双脚似乎踩着云端,轻飘飘的。
紫沂宸将楼岑扶进屋内,让他靠在榻上,将他的外袍除尽,脱去鞋袜,盖上棉衾。
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唤他,“楼岑,醒醒,喝点茶,醒醒酒。”
“嗯?不好喝……”楼岑摇了摇头。“再……再也不喝了。”
“好,再也不喝了。”醉酒的楼岑比平日里多了一份憨态。不过,他竟然借着酒意,只身来皇宫找他,若是被禁军看到,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皮肉之苦。不过,这话,眼下是没有办法说与他听的。
这份心意,他是知晓的。即便他醒来,自己也断不可能责怪他的。
这一夜,紫沂宸便坐在床榻边,看着楼岑的睡颜,心里百感交集。
晨钟未鸣,床上的楼岑睁开惺忪的睡眼,瞧着床榻间陌生的装饰,不像是红袖招的,立即坐起身,脑袋似被人敲晕了似的,有些发胀。
楼岑一边按着自己的头,一边后悔,师傅说的对,越是看着新鲜的东西,越不能轻易尝试。
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准备起身,才发现有人压住了自己的衾角。楼岑揉着眼睛,眼前这个人,确实是祁风,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这里不是红袖招!昨日,他喝了一坛女儿香之后,来皇宫找他了。所以……眼下自己是在柳洛青说的那个栖舞宫?
不过,这人也是的,就趴这里睡一晚上!怎么不知道找个床铺睡一下,再不济,两个人挤挤,也不是不行啊,他俩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
差不多一月未见了,楼岑仔细打量着紫沂宸,这人,似乎比在谷中更清瘦了些,下颌线利落流畅,好不容易在谷中养得丰腴了些。这京都,果然是不该回来的。等他在京都的这些事处理掉,若他还愿意,就随自己一起回谷,自由自在地,多好。
楼岑眼中盛满着从未有过的柔软,他告诉自己,眼前这人,他视为自己人,便是要护他周全的。
侧趴在床榻上的紫沂宸睁开眼,便看到楼岑正盯着自己看,“你醒了?”紫沂宸坐起身。“头还疼么?”语气和表情都温柔地不像话。
楼岑觉得,再见到他,心里的那种奇怪的想法又开始无限蔓延了,想把他带回去药王谷,藏起来。
“不疼了。”楼岑乖乖答道,脸上没有露出半分,若是让祁风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露出异样的眼神。
紫沂宸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个人一时均沉默不语。
楼岑内心有些奇怪,他以为紫沂宸见到他会惊讶,从他表现来看,怎么跟事先知道了一样。而且,他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到自己也毫无反应的样子,楼岑忍不住问道,“你都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紫沂宸故作冷谈的问着。
楼岑觉得自己此时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有些无趣。“没什么。我要回去了。”楼岑掀开衾被,便要下床。
紫沂宸将其拦住,“一大早的,你是要回哪儿去啊?”说着,蹲下身子,将他的鞋袜拿在手上,亲自给他穿着。
紫沂宸的手与他不同,触碰在他的肌肤上,暖暖的。楼岑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对待过,脚不由地往后缩了缩,却猝不及防地被紫沂宸握住,来自他手心的灼热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头,奇异却又不反感。
楼岑看着紫沂宸将自己的脚放在他膝上,不紧不慢地替他穿好鞋袜。然后站起身,拿起一件白色的外袍,“你昨天的外袍脏了,便穿我的吧。”
“哦。”楼岑霎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紫沂宸给自己的感觉,总之,对他的亲近,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排斥过。
“天要亮了,我该回去了。”瞧着时候不早了,若是等到白日里,在这个满是房屋的皇宫里施展轻功,很难不被发觉。
楼岑比他高一些,白色的外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腰身更紧致些。
“今日休沐,不如你陪我在这栖舞宫走走?”紫沂宸的目光从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将洗漱的器具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而且,这偌大的栖舞宫,除了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来。”昨日还在感慨可能没有什么机会让楼岑看一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想到,今日便有了机会。
这么大的宫殿,却只有他一个人。不像自己,谷中还有师傅陪伴着。实际上看到他如此,内心对他的怜惜多了几分,“好,那我陪你一天。”
“那便多谢我们楼神医赏脸。”紫沂宸将毛巾递给楼岑,示意他洗漱。
“过来。”见他洗漱完,紫沂宸站在铜镜前,指着面前的软凳,示意他坐过来。
楼岑有些疑惑,却也听话地走了过去,坐在铜镜前。
紫沂宸拿起一旁放置的木梳,轻轻地为他拭发。
盯着楼岑的头顶,紫沂宸不禁懊恼,若是自己再细心点,或许早就发现他的踪迹了。
楼岑坐直了身子,目光停在镜子里的紫沂宸身上,感受着他的手,轻柔地在他的发间穿过,指腹从肌肤上滑过。
整个屋内,只有彼此逐渐同步的呼吸声。
或许,还有他抑制不住的心跳。
“好了。”紫沂宸温声道。
楼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长发被玉冠高高竖起,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少了些不羁。他转头称赞,“没想到你还会替人束发?”明明是夸赞之词,楼岑却觉得自己的话里多了些酸味。
紫沂宸轻笑,“楼神医满意就好。”
栖舞宫在整座皇宫的最东边,清晨第一缕阳光划过栖舞宫宫殿顶端的琉璃瓦。紫沂宸带着楼岑在栖舞宫里走着,给他讲着在自己在这里发生的趣事。
楼岑只是跟在他身边,听着他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他的往事。他似乎能看到小豆丁一般的紫沂宸在宫殿里开心地跑来跑去,似乎能看到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站在秋千身后,看着小小的他荡着秋千……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否和祁风的娘亲一样温柔……第一次,楼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有了些许期待。
楼岑陪着紫沂宸站在梧桐树下,“这是当年父皇给母妃亲自栽种的,梧桐一体,同生共死,这是父皇允给母妃的爱情。”可身在帝位,独一无二的爱情终究是给不了的。
母妃,站在我身边的俊朗少年,便是我心悦之人,他叫楼岑。
“祁风,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在药王谷给你种满山谷的梧桐。”楼岑感受到了他对这梧桐有不一样的情感。
“好啊~”紫沂宸听到楼岑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且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吧。
同时,心中又闪过一丝怅惘,不知是否有机会去看药王谷的梧桐。
楼岑倒没有想那么多,在他心里,祁风想要什么,他有,便给。既然这梧桐对他意义非凡,自己便给他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