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恍然,他早已知晓是角丽谯蛊惑云彼丘给自己下毒,更何况当时双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自己也曾追杀她三天三夜,她为了心爱之人给自己下毒也合情合理。
虽曾恨急她对自己下此毒手,但从未为此伤怀。更何况自己早已原谅了所有人,连背叛自己的云彼丘自己都能谅解救他一命,不知为何,此刻却对角丽谯对自己下毒生出了一丝怨怼之气。
想到此,不由得摇头,苦笑一声道:“你说的对,你的债早就还清了,更何况你本也不欠我什么。”
角丽谯闻言大喜,本想说,两人自此以后一笑泯恩仇,怎知,抬眼瞧见他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态,心神不由得一震,当即愣住。
她从未向他问起,为何他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还会孤身一人飘零至此,落得个客死异乡、无人收尸的地步。
碧茶之毒未解,四顾门的人为何不挽留他?笛飞声又为何会放他离去?方多病为何不跟随他?……
诸多疑团,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表明,是他,是眼前之人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角丽谯紧盯着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冷冷地开口道:“李相夷,你如今真是如同佛陀一般,不恋红尘,不惧生死!”
察觉到她言语中的丝丝恼意,李莲花一头雾水,自己明明已经放下了对她的怨恨,她为何还会生起闷气来了?
避免她恼怒起来,闹得天翻地覆,忙接口说道:“角大圣女,谬赞,不知我可否问个问题?”
角丽谯原本有些恼怒,见他微微侧头,一双澄明的眼睛对着自己轻笑,是那样的温润鲜活,心中的火气便消散了大半。暗忖道:罢了,以后好好看着他便是。
她缓缓地长舒一口气,回道:“什么问题?”
“你与单孤刀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闻言,角丽谯轻瞥了他一眼,缓缓落下一颗棋子,慢悠悠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起。他是萱公主的后裔,我是南胤太子的血脉。百年荏苒,我和他之间的血缘关系其实早已淡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随后,她又拿起一枚黑子,轻轻抵住自己右颊,继续说道:“他相貌丑陋,人又奸诈无比,做事缩头缩尾,毫无磊落之气。若非封磬一族极力拥护他,加上他手握业火痋术,我才不会和他合作。”
李莲花心中诧异,师兄容貌虽然称不上俊美,但也相貌堂堂,加上那一身的气派,足以称之为一位风度翩翩的侠士。便疑惑道:“单孤刀长得很丑吗?”
角丽谯哂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光丑,还老,真是又老又丑,丑陋之极,你看不出来吗?”
李莲花错愕,他深度怀疑,角丽谯对单孤刀有着极其深的成见。
又听角丽谯继续说道:“听说芳肌王是个美男子,萱公主也是我们南胤的第一美人,他的后人怎么会如此丑陋?兴许是单孤刀的祖辈中,不知是谁鬼迷心窍找了个丑八怪婚配,才生出单孤刀这个丑八怪。”
抬眼见李莲花眉头微蹙,又继续补充道:“你看不出单孤刀丑,是因为你有感情加持,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李莲花听后,眉头皱得更紧,气结道:“你这什么奇怪的比喻!”
角丽谯不以为然地摇头:“这可不是比喻,而是事实。你一直将他视为对你关爱有加的兄长,对他感情深厚,自然难以察觉他心中对你的嫉妒与怨恨。李相夷,你与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真的就没看出他对你嫉妒成狂,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吗?”
李莲花回想起过去的李相夷,那时的他狂妄自大,况且,四顾门刚刚成立,诸事缠身,对身边的琐事鲜少留心。更何况,他和师兄一起长大,一直对师兄敬重有加,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心思。
角丽谯见李莲花神情落寞,轻叹道:“你啊,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朝夕相处的师兄对你包藏祸心你看不出,身边的心腹对你下毒你也不知,多年的好兄弟觊觎你的未婚妻你更是毫无察觉。你呀你,真是这天下第一痴傻之人!”
李莲花被角丽谯说的哑口无言,在她的描述中,以前的李相夷果真是个蠢笨之人。
又见她轻轻落下一子,感叹道:“若是当初从鬼手风烈手中救下我的是你就好了,以我的脾气,我一定会想法加入四顾门,跟在你身边。若是我能在你身边,一定会让你身边的那些,有着弯弯绕绕腌臜心思的小人显出原形,然后……”
她本想说,“然后,让这帮小人死无葬身之地。”但,抬眸却发现李莲花正神色不明的盯着自己,于是便轻轻一笑,随手捻起一枚棋子,话锋一转,说道:“然后助你平天下不平之事,解天下未解之谜;帮你除小人,降妖魔;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江湖。”
李莲花轻声一笑:“四顾门可容不下作恶多端的妖女。”
角丽谯落下一子,吃了李莲花五颗白子,拿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得意地道:“你不是佛陀吗?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这个作恶多端的妖女回头是岸了。”
李莲花一呆,如果当初真的是自己救了角丽谯,那她是否就不会成为日后那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会不会真的能帮自己识破师兄的阴谋,自己也不会受这碧茶之毒的折磨,更不会被迫成为李莲花,依旧还是那个恣意张扬的李相夷?
然而,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李莲花轻轻摇头,问道:“你是何时知晓自己身份的?”
“我加入金鸳盟后,雪公和血婆根据我的容貌认出了我。他们两人原来是我爹爹的部下,我阿爹原是南胤太子旧部的少主,后被奸人所害。我娘亲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逃了出来。他们告诉我,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我们母女的下落。如今想来,我娘亲带着我逃到离南胤千里之外的小山村,或许是希望我能远离南胤的纷争,可惜最终,我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说到最后,角丽谯显得有些落寞,情绪也有些低落。
如果,当初角丽谯能和自己一起在云隐山长大,是不是……
哎,李莲花轻笑,扯回飘远的思绪,多想无益。
“所以,你才在死而复生后回到了这里?”
“算是吧。当日,我在乱葬岗醒来,望着四周的白骨和坟茔,一时茫然无措,霎那间,发觉自己十三年的追逐只不过是一场梦。一朝梦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仔细想想,天地之大竟无角丽谯的容身之所。”
一语话了,两人俱是沉默。想想前半生,恍如黄粱一梦。
良久,角丽谯突然狡黠一笑,笑眯眯地对李莲花说道:“李相夷,你知道吗?若论起辈分来,单孤刀应唤我一声表姨,而你作为他的师弟,理论上也应唤我一声表姨。来,叫一声听听。”
话音刚落,李莲花便惊的一口茶全吐了出来,角丽谯忙侧身躲过,格格的笑了起来。
李莲花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女魔头,从容地整理了下仪容。慢慢捏起一颗棋子,缓缓落下,便吃掉了她一大片黑子。
角丽谯见状急忙拦道:“等等,我后悔了,这步棋不该下在这里的。”
女魔头在下棋方面确实有天赋,但棋品太差。
“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李莲花阻止道。
“再让我一次,就一次。”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讨好地看着他。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李莲花揭短道。
“李相夷,你是不是在故意报复。”角丽谯不满地叫道。
李莲花挑挑眉看着她,淡然道:“我才没那么无聊。”
角丽谯暗自咬牙,小气的男人!好在本姑娘能屈能伸。随即,脸上挂上明艳的笑,娇声道:“李相夷,李门主,你就让一下我这个小女子吧,好不好吗?”
她一脸的娇俏,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中尽是狡黠之色,活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李莲花眼神闪了闪,轻咳一声,正色道:“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角丽谯闻言一喜,忙不迭地随口应道:“好的,下不为例。”随手便拿起一颗黑子,低头认真思索起棋局来。
李莲花则是翻了个白眼,随后端起一杯清茶,脸上挂着淡笑,慢慢品尝。
表姨?……
信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