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帅帐中,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赵小曼,望着面前端坐着的这位义军将领,心中感慨,竟然是如此年轻英武,而秦韶也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说道:“赵小姐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是本将军小瞧了!”
“是小女唐突,但父亲乃襄州商会会长,又自小随父亲走南闯北学习经商之道,深知商人风里雪里行商不易,如将军想筹备足够粮草,高价收购的确是最合适的方法,但义军已从当初的五万大军扩充至目前的二十万大军,想必将军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购买粮草,支撑到义军攻入栎阳吧?”
秦韶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讪讪道:“我跟义兄常年驻守北境,行伍之人还真是口袋里寒酸,义兄虽为北境王,但却恪尽职守,倒有些积蓄,但这一路上,也……”
赵小曼看着秦韶有苦难言的样子,有些想笑,旋即忍住了,正色道:“如果将军信得过小女,就将筹备粮草的事交给我吧,七日后我定当为将军分忧!”
秦韶很好奇地看着赵小曼,问道:“赵小姐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保密!”
赵小曼说完,就看到秦韶一脸憋闷,反而觉得有趣,笑着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赵小曼的计策很简单,她早就劝说父亲命所有族人散尽家财,又以商会会长之声誉担保,从商户手中平价购粮,如义军事成,那赵家就有从龙之功,必受重用,定当双倍向商户返现,如义军败,那首当其冲获罪的也是他赵家,其他商户只是向赵家正常卖粮,与支持义军无关。
在所有商人们看来,赵小曼这是赌,但赵小曼自己却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相信师父玄机老人的判断,秦韶和顾离两人,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带领的是正义之师;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随父行走四方的商女,她早已看到百姓苦陈帝暴政久矣,即使不是秦韶和北境王顾离起兵,也会有别的起义军推翻陈帝的暴虐统治,还百姓一个天下太平。
再后来她便一路上追随秦韶,直至义军攻入栎阳,又与秦韶南下支援丰城,最终在登月楼把酒言欢!
那时的他们,遇到危险时并肩作战;那时的他们,忙里偷闲时篝火旁彻夜畅谈;那时的他们,虽多次身陷险境却生死相随;那时的他们,虽情系彼此却洒脱快意……
想到这儿赵小曼喟然长叹,要是一切时光都停留在那时,该多好!又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造成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当然是她无意间看到父亲手中的那支玉如意,一问才知,还是北境王的顾离,早在襄州城时就与父亲秘密约定,如起义军顺利攻入栎阳,他自立为王,必立赵小曼为后!目前,顾离已经登基,父亲这才拿出玉如意,希望顾离履行当年的约定!
但她早已心有所属,突闻此事如晴天霹雳,胆大妄为到立刻夺下父亲手中的玉如意,连夜闯宫!当着夏帝的面,不仅毁约退还信物,还冒死恳请夏帝赐婚她与秦韶,夏帝不仅不怪罪她,反而下旨成全。
然后呢?当她心怀无限期盼和对幸福未来的憧憬,守在家中等待佳期时,秦韶却主动上门,据实已告已于三年前娶妻,虽与她情根深种但却无法与妻子和离……
她当时真是后悔不已,都怪她太冲动太任性!竟然在恳请夏帝赐婚前都没想着问问秦韶有无婚约?
此后一年多时间里她遍游天下,独自默默修复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再也没有与秦韶见面,直到她觉得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秦韶,却没想到她与秦韶的婚事没成,夏帝感念父亲赵成治理户部功劳卓着,力排众议兑现襄州之约,立自己为贤妃。
她在请求父亲让她去北境军中犒军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对秦韶以身相许,因为她深爱过,她既不肯做秦韶的妾室,又怎愿成夏帝之妃,这是最好的抉择。
于是她来到了北境,见到了秦韶,她的到来令秦韶欣喜若狂又痛苦万分,秦韶捧着以命相搏才采摘到的冰晶玉髓花作为贺礼,恭祝她即将成为王妃,她就知道自己这份爱没有错付,只是相见恨晚。
她扑进秦韶的怀里哭成了泪人,一年多的相思之苦全化作缕缕柔情,但也只有在那一夜,他们属于彼此,因为那个结,无解……
从此,她便把全部心思放在镖局上,一心保护商队,风风雨雨中,她虽无数次向北方眺望,但终身不嫁的念头从不曾改变,她可以自伤,但不能令无辜之人因她自私的爱而受到一丝伤害,那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儿,赵小曼看向熟睡的赵萱,还好这个小家伙及时来到她的身边,她的世界才突然显现一片光明,她终于又有了爱的力量和勇气,她轻轻吻了吻赵萱的小脸蛋,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清泪……
院中凉亭一角,秦韶也思潮起伏,他久久凝望着不远处,那扇属于赵小曼卧房的窗户,那里面灯光摇曳,却看不到赵小曼的身影,他的脚边已经放了一堆空酒壶,桌上的几盘小菜却几乎没动。
这时玉兰用托盘端着两壶酒轻轻走来,见此情形不禁轻声叹息着,把酒壶放在石桌上,又蹲下身去收拾地上散落的空酒壶,一时没留意,发髻碰到了秦韶搭在另一张石凳上的腿,急忙去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秦韶这才看向玉兰,随口说了句:“簪子挺好看的……”
“小姐送我的……将军,您喝太多了……”
秦韶叹了口气,有些微醺道:“当年我送她的那朵冰晶玉髓花……也不知道她服用了没有?该不会是想留着给那小丫头片子吧……”
“那花已经……”
玉兰欲言又止。
“你家小姐已经服食了?那就好!”
玉兰拿起酒壶站起身,幽怨道:“前阵子小姐已经把冰晶玉髓花送给淑妃娘娘了!”
秦韶愣了愣。
“是吗?果然是个狠心的女人,枉我对她一片痴情,这几年来为了能与她携手白头用心良苦……谁知连正妻之位都不能令她回心转意……终究是一场空!赵小曼,你真的好狠,好狠!”
秦韶拿起石桌上满满一壶酒全都倒进了嘴里,当他再看向赵小曼的窗户时,灯已灭。
“罢了!罢了!”
秦韶把空酒壶放在石桌上,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府门口走去,玉兰看着秦韶的身影,眼含无限悲色。
“将军!”
她悲切地喊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扶住差点跌倒的秦韶,一起朝府外走去。
而此时,静谧的夜色中,吏部尚书的府邸,杨留名正与妻子安睡,忽然被几声轻微但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他立即起床披衣,打开房门。
一名身穿夜行衣的暗卫急忙向他行礼,递上一封密函,低声道:“大人,越国来的加急密报!”
杨留名连忙接过密函打开,初一看,便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