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璱给她擦脸的手一顿，随即帕子便被扔回了水盆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帕子被重新捞起来，拧干了水。
“我额娘很讨厌你，我从小就知道，可我不知原因，总以为是皇阿玛多疼你些，所以额娘难免嫉妒。
可后宫的事，用不着我一个公主来管，你们妻妾大人之间的矛盾也用不着我一个孩子来管。
你与我额娘的恩怨，我也是直到那朱砂案后才全然了解的。
你真的很厉害，那样一张大网之下，你居然还能逃出来，还顺利翻了身，将我额娘，慧娘娘，金玉妍都网了进去。”
甄嬛苦笑一声，“那日若不是我把水搅浑，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入冷宫孤苦一生，要么便是被当场赐死。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死。”
“人都想活。
我也不是怪你，若是我落入那般境地，也会如此。
那日之后，皇额娘被重罚，可消息却被封锁在紫禁城中，宫外除了富察家和高家，再无人知晓。
富察家丢尽了脸面，却不敢对外人道一个字。
高家也是如此。
皇阿玛和皇额娘自此情冷，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正式了解你，还有后宫每一位娘娘。”
璟璱浅笑，“可你猜，我了解你时，发现了什么？”
甄嬛手指蜷缩一下，“你发现我自朱砂案后，骤然变化太大，与从前的娴妃，不像是一个人。”
“是啊，您一点都不像从前的娴妃。您都瞒不过我，更何况是皇阿玛和与您相交多年的其他人呢？
只是大家都看破不说破而已。
您也不用问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更喜欢这样的您。”
一颗蜜饯被送入口中，甄嬛的泪再度涌出。
“您知道三弟为什么爱看宫外那些怪力乱神的书籍吗？”
甄嬛鼻子一酸。
“您知道五弟为什么一直对您敬爱有加,若有人说您半句不好便要同人争执，甚至不顾自己一向宽厚仁和的名声吗？”
“您知道哪怕乖僻如玫妃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一直与您交好吗？”
“不管您是谁，在我等眼中，您就是娴娘娘，独一无二的娴娘娘，是我们真心尊敬愿意追随的娴娘娘。”
“您怎么来的，我们无从知晓，但您若要走，便也该善始善终，身边有我等陪着。
皇阿玛虽然是废后，但您的废后诏书上，写得是病重而不是其他。
他弹压朝臣非议，无非也是想将来让您走得清净。
他心中还是有您的，便是没了爱，可总是别的情。
您不必惶恐不安，我们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璟璱说着放下帕子，握住了甄嬛的手。
她的手带着夏日的暖阳，透过甄嬛的手，暖了她的心。
其实甄嬛哪里能不明白璟璱的心呢。
高傲如璟璱，从来没把除了她皇阿玛和皇额娘之外的人看在眼里，便是太后她不想见也不会见。
可她在她皇额娘被拆穿做得那些恶事后，并没有对她有半分不敬，至少当着她的面没有。
后来甄嬛为了让自己更安全，也为了彻底让富察皇后失去依靠，便设计让她生了第二个儿子。
她知道那个孩子或许活不了，但她还是暗示皇上，让皇上亲自养着那孩子，以此，或许可以保住那个孩子，可没想到那孩子还是没了。
没了那孩子，璟璱又要出嫁，富察皇后的身子彻底败了。
再加上皇上和太后齐心叫她死，她就算想活也活不了。
可璟璱既然已经调查她，自然早晚都会查到那药方，查到她到底做了什么。
但璟璱没说，什么都没说。
后来她被封皇后，璟璱大老远回来给她撑腰。
富察傅恒本不愿持节，是璟璱劝服的。
后来她更是帮着永璋主持纯惠皇贵妃的祭典。
再后来--
很多很多次，璟璱都帮上了大忙。
甄嬛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是她怕自己若是有情留在这，她最后就舍不得走了。
人都是贪恋温暖的。
她的手可真暖啊。
“璟璱，你知不知道，我曾--”
“你想说那张诱我额娘再度怀孕的方子吗？”璟璱其实并未在意。
“那是个局不错，可若是我额娘有得选，她自然不会入，可惜她没得选。
你大概不知道，就是没有你那张方子，我额娘养好了身子还是要被富察家逼着生孩子的。
那是富察氏族的希望。
除非我额娘成功养大嫡子或是再也生不了了，否则他们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况且，我皇阿玛对嫡子日后登基的渴望也是极重的。
那是我额娘的命。
不能算在你头上。
且终归是我皇额娘放不下当年选福晋时的小事，因此处处针对您，倒是我该替我皇额娘对您说声抱歉。”
甄嬛摇头，“不，那日分明我不该去，可我却--”
“那不是您，若是要道歉，也该是那位道歉，不该是您。”
谁是谁非，璟璱心中清楚。
她要恨得是谁，她更清楚。
“璟璱--”
甄嬛泪如雨下，璟璱继续拿起帕子，“娴娘娘，失去舒娘娘，我们都很难过，但我们更怕像突然失去舒娘娘这般突然失去您，我们不想到时候徒留遗憾。”
“好，我们不留遗憾。”
与璟璱谈开后，甄嬛的晚膳倒是吃了不少。
初夏在一旁都欣慰了不少。
看向璟璱的目光也越发带着柔和与钦佩。
到底还是璟璱公主有办法。
就这样，璟璱带着儿子和两个女儿一直陪着甄嬛待了两日，圆明园的人终于回来了。
璟璱扶着甄嬛去了钟粹宫。
甄嬛看着钟粹宫的匾额一阵恍惚，她在这里，先后送了苏绿筠和意欢。
“娴娘娘，若是您受不住，就回去吧？”
“不，本宫受的住。”
甄嬛一步步走过去，此刻棺材还未盖上，甄嬛踉跄着，过去看了一眼。
但里面并没有尸骨，只是衣冠。
“尸骨呢？！为什么没有尸骨！”
甄嬛倒退一步，不可置信的问。
永璋扶着她，“娴娘娘您别激动，舒娘娘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
她是被最后找到的，大火之下还能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