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疗养院那宁静的中心之处,有一片开阔的大空地。
夏日的时候,这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乐土。
嫩绿的草坪如丝绒般铺展开来,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其中,五彩斑斓,散发着阵阵淡雅的芬芳,引得蜂蝶翩跹起舞。
草地的正中央,是一湾清澈见底的人工湖,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岸边的葱茏绿树。
湖心亭静静伫立在湖水之上,亭内摆放着一些精致的钓具,那是平日里供功臣在此垂钓,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所用。
如今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洁白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
那曾经繁茂的花花草草,此刻已经全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只留下一片银白的世界,万籁俱寂。
李世民身姿依旧挺拔,却也难掩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稳步走在前面,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
李泰和李治兄弟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着战甲的李靖。
李靖的战甲略显陈旧,却依然散发着一种历经沙场的威严之气,只是此刻的他,面容苍白消瘦,身形也有些佝偻,往日的雄风已被岁月消磨了不少,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全靠两位王爷的扶持才得以前行。
红拂女身着白裙红袍,莲步轻移,默默地跟在众人的身后,她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李靖的身上。
雪花肆意地飞舞着,几人都未曾撑伞,任由那冰冷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随后便瞬间化作了点点水珠,悄然滑落。
“药师,你看这雪景如何?”
李世民微微驻足,回首望向李靖,眼神带有询问之意。
李靖在两位王爷的搀扶下,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疲惫,却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用那略显虚弱的声音回应道:“太上皇,美啊。”
“老臣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过这般大雪了。”
“上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雪景,还是当年征战草原十八部的时候。”
“那时候可真是年轻啊,冰天雪地之中,我大唐将士不畏严寒,爬冰卧雪,餐风宿露。”
“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幸目睹这般大雪,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此乃上天赐予我大唐的福祉,我大唐甚幸啊!”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李靖的话语,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往昔的神情,随后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中饱含着对李靖的敬重。
一行人缓缓走进了湖心亭。
亭中的石桌上,一副精美的象牙棋子整齐地摆放着,那上次还未收走的棋盘,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着下一场对弈的开始。
李世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那棋盘,刹那间,心中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感波澜。
他清楚地记得,这棋局,正是上次他和房玄龄在此处对弈时所留下的。
那时的他们,指点江山,谈笑风生,在棋盘之上纵横捭阖。
如今时光已逝,房玄龄也已不在人世,物是人非,唯有这棋盘还见证着曾经的过往。
李泰和李治小心翼翼地将李靖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这座椅的位置靠近亭柱,能够让李靖虚弱的身体有所倚靠,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早已无法独自安稳的坐在中间石椅之上了。
李世民轻轻地摆了摆手,对着李泰和李治说道:“稚奴、青雀,去拿几个火炉子来,给药师取暖,莫要让他受了寒。”
“是,阿耶。”兄弟二人齐声应道,随后便转身快步离去。
李靖转过头,看向红拂女。
“夫人,你也去拿两个炉子来吧,为夫感觉身上有些凉意了。”
红拂女微微点头,轻声应和,然后便跟在李泰、李治的身后一同去取火炉。
一时间,这宽敞而又寂静的湖心亭内,便只剩下了李世民和李靖这一对一同走过无数风雨的君臣。
“太上皇,外面寒冷刺骨,您年事已高,可要多多保重龙体啊,切不可为了老臣而受寒。”
李靖微微喘息着,用那虚弱的语气说道。
李世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着几分温情:药师,朕不冷,朕这心里啊,此刻还暖烘烘的。”
“不信你摸摸朕的手?”
说着,李世民便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了李靖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
他只感觉到李靖的手冰冷异常,就如同那寒冬腊月里的冰块一般,毫无一丝暖意。
尽管李靖的战甲之内还衬着保暖的虎皮,可这彻骨的凉意却依然直直地传入李世民的掌心,让人胆寒。
看到李世民突然沉默不语,李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费力地撑开那沉重的眼皮,轻声问道:“太上皇,怎么了?是不是老臣的手太凉了?”
李世民迅速回过神来,用力地摇了摇头,双手更加紧紧地握住李靖的手。
“药师,不冷,你的手暖和着呢。药师啊,你我君臣相知相伴数十载,一路风风雨雨,历经了多少艰难险阻,走到今天这一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是我大唐的不世功臣,论及名将,在朕的心中,你当属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那武庙之中,姜尚能位居首位,朕的药师又为何坐不得?”
“你今日观完雪后,便回去好生休养,朕还等着你回来,继续与朕共观这大唐江山社稷。”
“朕已经失去了玄成、玄龄,决不能再失去你啊。”
“药师,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李世民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