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关上大门,上了两道门栓。
云昭走到爹娘的灵位前,重新燃了三支香,脸带笑容,轻声说:“阿爹,阿娘。你们的儿媳妇给你俩上香了!阿爹、阿娘可满意?昭儿是满意的!”
云昭轻抚着阿娘的牌位,喃喃道:“阿娘叮嘱昭儿娶妻娶贤!念念从救我起就施恩不图报,给我们娘俩赠送贵重的糖水。今天虽归还孩儿的小印,孩儿心中高兴啊!念念心中敞亮,孩儿欢喜!”
云昭拿着烛台回书房,再次取出一张丝絮纸,蘸墨后提笔屏息作画…
半个时辰后,丝絮纸上出现了一个双丫髻的少女。少女的剑眉微蹙,微微扭脸望着一个地方,大大的丹凤眼里噙满眼泪,泪珠儿欲掉不掉,小巧的嘴巴隐隐张开…
一身宽松的衣裙,只是那衣服样式在大庆鲜有女子穿吧。云昭挑眉,在宿州府院试时,就不曾见过…
云昭在画纸右下角提笔写下籫花小楷:念念
看着画中顾念的泪珠,以及刚才顾念突然冒出的眼泪,云昭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又似心脏被人揪成了一团…
云昭大口喘着气,坐下平息良久…
待墨迹干透,云昭卷起丝絮纸,用一截丝线捆住,和上午的那张画一起放进第三个抽屉里,上了锁…
屋顶的冬忍趴了半个时辰,看到了云秀才给义妹做画的过程,冬忍惊叹义妹竟然出现在一张纸上,而且云秀才笔下的义妹和义妹一模一样。冬忍对云昭的心又软了一分…
冬忍站起身,从屋顶上跃起,消失在黑暗中…
云昭看着从屋顶飘落下来的灰尘,抬头看去,屋顶的瓦什么时候松动了?明天得弄根竹竿把瓦推回去,不然下雨天会漏雨的…
云昭举着烛台,进了后面的睡房。
云昭将烛台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起身拉开衣柜的门,柜子里寥寥几件衣服叠放整齐。
云昭蹲下身,从立柜的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抱出一个木匣。
云昭坐在圆凳上,打开木匣,取出一张折叠的泛黄的麻纸,云昭小心翼翼的打开麻纸,麻纸正中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断亲书 映入眼帘…
再次看了一眼断亲书的内容,云昭勾唇冷笑,云家村、云家人…
将断亲书折叠好,放回原处。
云昭关好了衣柜,脱掉外衣,穿上细棉布的寝衣。
吹灭蜡烛,躺在床上,云昭右手举过头顶,枕在手臂上,云昭记起了爹爹的叮嘱,一定不要回云家村…
云昭恨恨的低声自言自语,现在不回云家村,等中了举人,入赘顾家后,一定要回云家村一趟!爹爹的恨,娘亲的委屈,还是要讨回来的…
云昭随阿爹、阿娘迁来柳树村时,云昭才三岁多。对云家村的记忆很少,只记得有个凶阿奶总是骂阿爹、阿娘和自己。
云昭隐约记得有一个小胖子总打自己,骑在自己身上,要自己爬着走…
来了柳树村后,云昭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一起玩,看着他们有阿爷、阿奶。云昭就问阿爹,他为什么没有阿爷?
阿娘抚摸着云昭的额发,温声说,我们昭儿有阿奶,只是阿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后来,云昭进城里和展夫子一起念书,九岁考中童生后,阿爹才告诉他…
本来他们家住在灵县的双峰镇云家村,阿奶嫁给老实巴交的阿爷后,靠一手绣活儿补贴家用,生下大姑母和阿爹后,日子过得很美满。
在大姑母七岁,阿爹五岁后,阿奶得了重病,喝了半年药还是没有救回来,撒手去了。阿爷只会种三亩薄田,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艰难。被村人撺掇续娶了同村的余寡妇,带进来一个六岁的继子…
自余寡妇进了门,大姑母和阿爹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日日被余寡妇磋磨。大姑母的好衣服、鞋子都被余寡妇收起来送回了娘家。阿爹和那个继兄同睡一张床,继兄仗着余寡妇,污蔑阿爹欺负他,不给他睡床…
阿爹和大姑母的噩梦开始了,每天被驱使着干田里的活儿,回家还要挑水做饭,砍柴拉磨…
阿爷开始护了兄妹俩几次,都被余寡妇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威胁,最后父子三人忍气吞声…
忍让只会助长恶毒的人更加恶毒…
直到继母又接连生了两个弟弟,阿爹和大姑母的生活直接堕入黑暗的深渊…
姐弟俩被赶到了柴房,相依为命的姐弟俩对憨厚老实的阿爹不抱任何希望了,借上山砍柴的时间,姐姐每天绣几张帕子,卖掉换十来个大钱偷偷藏进柴房角落的土里,时间悄然而去,姐弟俩也攒下了一两多银子。
但是厄运再次来临了。在大姑母十四岁时,被余寡妇以五两银子的彩礼嫁给了青峰镇的杨屠夫为填房。当时杨屠夫三十二岁了,比阿爷还年长一岁。
幸运的是杨屠夫长相可怕,为人还不错,对大姑母言听计从。大姑母还把阿爹接到杨屠夫家一起生活,杨屠夫教了阿爹一手杀猪的本领,还教阿爹认识草药,教阿爹打猎。
慢慢的,阿爹去山上独自猎得野鸡,野兔卖去酒楼也能私自存一些银子,有一次竟挖到一株山参卖了八两银子。这些钱大姑母都帮阿爹偷偷攒着。
阿爹打猎时遇到了挖野菜被蛇咬的阿娘,阿爹用嘴巴吸出阿娘小腿上的蛇毒,采了草药帮阿娘敷药,送阿娘回家就请了媒人上门定亲。
余寡妇本想将娘家嫁不出去好吃懒做的侄女嫁给阿爹,好拿捏阿爹一辈子,看到阿爹领回来阿娘。气急败坏的余寡妇直接请来里正,逼着阿爷写下断亲书,把阿爹、阿娘赶出了家门。家里的五间瓦房,三亩水田彻底落进了余寡妇的手中。
阿爹手中积攒了二十多两银子,本想当时就带阿娘远离云家村,另寻一个地方生活,无奈阿娘已经怀下云昭,只得在云家村留下,在村尾盖了两间土坯茅草房暂住…
没有田地,只在两间茅草屋后开垦了两垄荒地做了菜地。幸好阿爹每次上山都不会落空,一家三口的日用开销全靠阿爹打猎为生,阿娘精打细算,做些绣品补贴家用,一家三口日子倒也其乐融融。
余寡妇眼红阿爹打猎的本事,以断亲阿爹没出孝敬银子为由,再次盯上了阿爹。
阿爹在家时,那老货倒也老实本分不上门。阿爹一上山,余寡妇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就上门欺负阿娘和云昭,见什么就抢什么,那胖孙子竟然骑在三岁的云昭身上当骑马…
阿爹提着猎物回来看到被欺负的妻和子,怒火攻心,把余寡妇和那个继子暴打一顿。阿爹连日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带着弱妻、幼子离开了云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