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从厕所里回到前厅时,见到的就是池木在苏玮的指导下,揉陶泥的画面。
对苏玮出现在这里的惊讶之余,他顿住脚步,默声欣赏了几秒。
温暖的色调、静谧的环境、窃窃的交谈和平缓的动作,让这场景萌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柔和感。
不过……池木那冷冰冰的表情和这氛围实在不搭,乍一看时能算个氛围网图,再细一看时就有点出戏了。
陈千拍拍身前的围裙,继续踏步向前。
“小苏,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千哥!”苏玮听到声音,回头扬起灿烂的笑,“我来给我姐帮忙,她是这家店的老板。”
“这么巧?”陈千有些惊奇,一边说着,一边在两人身边的空位坐下。
他视线流转,落在池木的手上。
池木没带袖套,褪了大衣后里面只剩衬衫,袖口被规整地叠了两次,贴在小臂上方。
灰扑扑的泥巴看起来干涩又粗糙,和他从前看过的陶艺视频里,人家用的那种细腻湿润的完全不同。
小小的一块,在池木的白皙泛着微微血色的掌心被反复揉按,动作时手臂肌肉线条鼓动,皮下的青筋时隐时现。
色块的差距太大融不到一起,陶泥的土棕色和皮肤的冷白泾渭分明。
看着看着,陈千忽然来了兴趣,撸起袖子,“我也想玩这个。”
“嗯,小千哥,那我去帮你拿一块儿新的过来。”苏玮点点头应下,作势起身。
陈千拉住了他,“不用不用,我就揉两下试试。”
然后他拍拍池木的手臂,伸出手去够那块陶泥,头也不抬地对苏玮接着道:“小苏你就坐下教我们吧。”
闻言,池木抬手拍了下陈千摸上陶泥的爪子,不给陈千碰。
陈千迷茫地摸摸自己的手背,“干嘛打我。”
“不是说要我教你?看着。”
“哦,对哈。”陈千嘿嘿一笑,用干净的那只手托着下巴,抬眼端详着池木,“那你演示给我看看。”
说完,他伸出另一只手,戳戳池木的的手腕,示意他开始的同时,还留下了一个泥印子。
池木是初学者,手法自然没有那么熟捻。
但陈千连初学者都不算,连池木在干什么,有什么作用都不知道,就更看不出来他手法差在哪了。
张嘴就是一通无脑夸,简直要把池木捧上天去。
弄得苏玮看出池木动作有问题也不好开口,怕不小心伤了他俩的自尊心。
只好暗自在心里对自己说:算了,问题也不是很大,等会儿用还差一点当借口,快速的把陶泥重新处理一遍好了。
大半个小时后,这块陶土终于过了三个人的手,呈现出陈千心中的细腻湿润的模样,在转盘上被规整成一个均匀的形状。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拉坯。
苏玮让转盘转起来,先给两人示范了一遍,一边摆出手势,一边向他们讲解。
不过两三下的功夫,原本软趴趴的陶土就被捏塑成了一个圆润的杯子形状。
这一套下来,陈千学没学不知道,反正是给他眼睛都看直了,抓着苏玮的手,问他能不能把手卖给自己。
苏玮让他逗得耳尖泛红,也兴奋起来了,反握住陈千的手。
“都是简单的基本功,没什么的,小千哥你也可以做到。说不定能做得比我还好!”
池木看着他们泥糊糊地四手交握,一副要出征的庄重模样,眉心狠狠一跳。
敛了神色,他扯过陈千的爪子,“这里不支持器官买卖,你还是自己好好学吧。”
陈千一听要自己亲手来就有点蔫了,对这个精细的活没什么信心。
“你不是说要教我,那你先来。”
池木也不推拒,默默和苏玮交换过位置,按照刚刚学到的方式对陶土动手。
苏玮作为老师,看得很认真。
拉坯毕竟不比刚刚的揉土排气,动作有不到位的地方,长了眼睛的人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得帮忙及时纠正。
但看了没一会儿,他就放松了。
池木掌握的很好,也有天赋。
动作漂亮准确,两三下就拉出了一个模糊的形状,再细琢一下,就是个粗略的瓶子。
在旁的陈千看得更认真,并且随着池木的动作变化,还会不时发出些大惊小怪的声音来。
比起体验课学员这种身份,说他是池木请来的气氛组、啦啦队还贴切点。
他的眼睛全程瞪得圆溜溜,歪着脑袋看池木最后收尾的动作,嘴里拉着长音,“哇!你做了个瓶子欸!”
池木抿着嘴将转盘停下来,侧目瞄了眼陈千两眼发光的崇拜神色,面上装着正经,“好了,现在到你了。”
池木是初学者,陈千也是。
看完池木的操作,陈千信心四溢,跃跃欲试。
不就是个瓶子?
看他陈千今天就把它一把拿下!拿下!
拿不下……
陶土湿润,在陈千手里逐渐扭曲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站立的长条,那个一开始就被捏出,原本应该在正中间的孔洞软趴趴地合了一半,斜在长条的侧面。
不通俗地形容一下,就像是一坨便便在弯腰呕吐。
陈千满脸为难地将它扶起,下一秒又恢复成弯腰呕吐状。
他讪讪地抬眼,扫过目光飘向远方的苏玮,对上满脸深沉的池木。
陈千:“那个……”
池木:……
“还是……”池木微微迟疑了一瞬,“挺有艺术气息的。”
陈千默不作声地握拳将艺术气息捶成烂泥。
苏玮花了点时间劝说陈千,让他接受第一次制作不成形是很正常的事。
池木不了解这个,半天插不上话,淡淡地坐在一旁。
陈千抿了抿嘴,指向池木刚刚捏出的瓶子,“那他呢?”
“他比较不太正常。”苏玮小声地直言不讳。
陈千心情稍霁,也小声起来,“那他算不算天才啊?”
说是天才太夸张,但苏玮也顾不上那个,点点头,“差不多吧。”
陈千高兴了。
池木不知道他俩声音越来越小是在聊什么,就看着陈千失落不再,脸上挂笑。
好奇和酸意各占一半又无法介入进去,索性倾身上前,状若无意地抓住了陈千脏兮兮的手,用指腹抹掉干涸的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