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嫆眸光微敛,继续听他说着。
\"他是遭人陷害,死于大漠,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
\"此次回去,我势必要查明真相,但因位卑无权,只能将你带回去立功得势。\"
\"再趁机向可汗提出要求,彻查当年之事。\"
言罢,眼帘掀起,意欲央求地望着她,\"我知晓你留有后手,不会真的同我回去。\"
\"现在我将自己的真正目的告诉你,你可否……?\"
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你我之间还并未好到可以相互牺牲的地步。\"
\"本宫凭什么……\"
话未说完,他落寞地偏头看向火堆,火光的映照中,眼眸似凝结着些许沉郁,隐忍在内心深处的阴恨,渐渐浮于表面。
楚嫆一时猜不准他这些话的真假,但知晓对方这副倔犟的神情倒不像是假的。
思考须臾,开口问道:\"可知是谁陷害的?\"
原以为他不会再吭声,没想到只静默一会,尉迟晏才道:\"呼尔部。\"
闻言,她莫名觉着在哪听过,视线瞧向地上他画的草图,顿时恍然。
在陵襄王截获的信中,有几封是关乎捷布尔的,高勒奇说过,这看不懂的符文正是源自呼尔部。
楚嫆想到这猛地抓着他的手臂,尉迟晏茫然。
她拿过树枝,依据记忆,在地上描出其中一句符文。
\"你怎会……?\"当第一个字写完时,他就一眼认出了。
楚嫆写罢,问道:\"什么意思?\"
尉迟晏仔细盯,微皱着眉,\"我知晓这来自呼尔部,但识得并不多。\"
\"漠北腹地…草原中……\"
他译得磕磕绊绊,她听不下去了,解释着:\"漠北腹地,唯有捷布尔草原最是富庶。\"
尉迟晏好奇地问:\"你怎知道的?\"
楚嫆模棱两可道:\"先前在高勒奇身上搜到一封信,让他当场译出来,本宫觉着可疑便依稀记得一两句。\"
他直勾勾注视,敏锐地\"嗅\"到她这话里掺假,立即乘胜追击:\"有什么可疑的?\"
楚嫆抿唇无言,抬起手中的树枝,示以警告。
尉迟晏本想挪开视线,但不知怎的,一盯就入了神,暖色火光的映照中,她的眼眸亮如琥珀,时而可一望见底,心思一目了然,时而又模糊不清,令人猜不透。
虚虚实实,难辨真假,正因如此有种无言的吸引力。
她是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子中,城府最深、手段最狠绝的,舍得了世间女子最看重的名声,却反而有颗关怀万民的心。
并非如传言那般薄情寡义。
倘若不是身份的对立,他真的想……
尉迟晏沉醉于她的眼中,思绪如潮席卷,不受控制地想法再次侵占意识,耳根逐渐发烫。
楚嫆见他伸起手缓缓靠近自己的脸,登时挥动枝条!
不算响的一挥,扇在他脸上,落下一道细小的红痕。
\"尉迟晏,你适可而止!\"
他蓦然回神,眼神慌张地侧过头看火堆。
楚嫆刚刚被他盯得发毛,挪动身子与他隔开距离。
尉迟晏能清晰感知到心口疯狂的跳动,以及那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现而清醒地回想起,愈发气恨高勒奇的南疆迷情蛊。
但是……
他瞄了一眼她,对方啥事都没有。
这是为何?
楚嫆整理了一下地上的毯子,背对着他睡。
夜色深浓,虫鸣风吟,银霜落满地,树下火光摇曳,他静静守着,无任何困意,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由深至浅,再到天明。
尉迟晏站起来到树外,抬头瞧向天边亮起的霞光,旋即从衣襟里取出那半枚骨哨,屏气吹响,尖锐悠扬的哨声回荡在四周。
声音惊醒了楚嫆,她循声望去。
对面什么都没有,起身时感受到了地面轻微的震颤,紧接着就铁蹄纷踏的动静。
渐行渐近,是两匹毛色顺亮的棕马。
一路奔来,直至停到他跟前。
楚嫆收拾好包袱,环看一圈,边走边问:\"你的人在附近?\"
尉迟晏从马匹的布囊里取出一壶水和干粮,一一丢给她,\"吃完赶路。\"
平静的语气,不同于往日,她竟从里头听出了……命令。
楚嫆没计较,快速吃了两口,顺水饱腹。
两人翻身上马,一同朝下一个关隘行进。
这次没多耽搁,日夜兼程,连着赶了两天一夜。
抵达邵怀关时又是黑夜,四下无人,大门紧闭。
她借着淡薄的月光,望向那高耸的青砖墙,叹道:\"待明日守卫来再走吧。\"
尉迟晏神情淡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嫆看出了他在等待,更加确定了遍地都暗藏漠北密探。
扫视周围,分明什么人都没有,难不成那些密探日日觉都不睡,干守在附近?
太荒谬了。
半晌后,大门竟缓缓打开。
一同策马进入,她回头望去,门边上有两名黑衣人。
他忽然翻身下马,楚嫆环看一周,瞧见了侧边的马车。
旋即也下来,正欲询问,眼前却倏然一黑。
黑布套在头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迷药味,直冲鼻腔,腿脚快速瘫软。
尉迟晏将她扛起,大步走向马车。
里头还坐着另外一名戴面具的男子。
他将楚嫆倚靠着自己,冷声道:\"费时费力,送我出剩下的四道关隘。\"
对方嗤笑一声,黝黑的眼眸打量着他怀里的人,虽被蒙着头,但也猜出了是谁,\"你胆子真够大的。\"
\"连我们的长公主都敢抓。\"
\"不过一想也是,陵襄王都因此落马,没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尉迟晏不想听对方的废话,\"若还想保住你那一亩三分地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狼师不养闲人。\"
\"是,尊敬的特勤。\"男子抬右手屈于胸膛,懒懒散散地行了个礼,语气甚是不服。
尉迟晏脸色一凝,冷不丁地直言问:\"当初出使大漠,你与我阿耶遇到了什么?\"
男子眼眸一弯,语含笑,幽幽道:\"您回去自己查吧。\"
\"这事说来话可就长了。\"
他暗自咬牙,\"也就是说你知道些许?\"
\"嗯…只能说造化弄人。\"男子神神秘秘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有用的。
尉迟晏半低眼顺了顺气,又问:\"呼尔部首领,与呼尔穆有关,是吗?\"
\"特勤,你到底是从……\"
话音停滞,寒光快闪过眼,顷刻间几滴热血溅到车壁上!
啪嗒两声,面具落下裂开,男子的脸上被锋利的匕首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从腰间迅速地拔刃,瞬间打断了没说完的话。
取而代之的是他阴沉冷厉的一句话——
\"再多说一句废话,划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