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不断地呼吸打在纪年的胸口,湿热又绵长。
他感觉自己在接受世上最要命的拷问,审讯官经验丰富,拷问的途中还使一些美人计降低他的警惕。
能招的不能招的,他一时间想全都招了。
冰凉的刀刃贴着皮肤,但却有种与之相反的灼热感,纪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刀柄:
“……快点。”
他带着气音催促道。
匕首的刀柄不算长,但握上来的手还是避开了莫离的,没有直接触碰。
刀尖上抬,对准小腹右上的位置,莫离也觉得氛围有点奇怪,干脆没再细挑,避开脏器的位置用力前推。
噗嗤一声。
血液顺着血槽涌出,顺着刀身流到刀柄和手掌,温热而粘稠,纪年屏住呼吸,松开刀柄。
额发垂落,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白,撑在沙发背上的手掌死死地用力。
剧烈的疼痛仿佛尖锥钻破头骨,直直扎进脑子里,他咬紧牙关,感受到捅进半截的刀子抽出,换了个位置又插了一刀。
血腥味盖过温暖的木质香,染红破烂的礼物盒包装,滴落进长毛地毯。
莫离能看到他颤抖,疼到无法呼吸。
生理本能做不了假,何况据他所知,纪年也不是什么擅长演戏的人,于是他抽出刺进半截的匕首。
沙发和衣服一片粘稠,莫离没听到他喊一句痛,只有一滴汗水从人下巴滴落,掉进血泊里。
半晌,大概是太久没呼吸,纪年终于被窒息感逼着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气声。
深呼吸几次后,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开口:“……没事,你继续。”
声音微颤,声带紧绷。
莫离没说话,撕开他破烂的毛衣从腰后绕过,绑上伤口,用力地勒紧打结,先止住血。
“我现在去叫救护车,你——”
先让一让。
但话音未落,一直撑在他上方的人就松开手,重重地栽进他怀里,然后抱过来。
纪年深深地呼吸、颤抖,黑发细软的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声音很闷:
“对不起。”
他第三次重复。
莫离搭在刀柄上的指腹微微动了动,心脏发闷了一瞬间,又恢复原样。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挪开浑身脱力的伤员,拿起手机打了秘书的电话,让他安排救护车过来。
隐秘一点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卡壳了一秒,然后迅速应道:“是。”
挂掉电话,莫离站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低头看了下满身的血,又去看沙发上的人。
少年上半身微蜷,侧着头,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弱小又可怜地缩在沙发里,额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苍白的额头上,眼圈微红。
莫离沉默地看着他。
——他承认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也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圣母,更不是个太正常的人。
无法跳过审讯的事情他的确清楚,对于纪年的隐瞒也没有太过生气,他只是觉得烦躁,并且不想搭理对方。
然而纪年主动把刀递到了他手里。
莫离对此的唯一感觉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确实需要发泄,也确实窝火,动手时没想到后果,直到现在才有闲心考虑一下现状。
纪年会不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干脆打乱主线,直接送他走。
或者默默地回到小镇,再也不来找他。
一点微弱的愧疚感浮现而出,又迅速地消失不见,莫离看着沙发上的少年缩得越来越小,又觉得胸口发闷。
他微微皱眉。
联邦对于未成年人的保护力度非常强,这件事情但凡传出去,他的仕途百分百没得救——
事情有点脱轨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莫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扶着沙发半蹲下来,伸手拨开少年黏腻的额发。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温和下来,手指蹭着发丝和额头,感受到额头微烫的温度。
纪年满身都是汗,听到问话,他眼睫颤了颤,双眼睁开一条缝,瞳孔湿润,有些涣散。
头发凌乱地散在染血的沙发上,他喉结滚动,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没事。”
莫离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空气中陷入安静,他本能地想找点事情做,于是打开手机,看见秘书发来的消息。
【救护车马上到】
他把这句话转述给纪年,那只压在沙发上的脑袋勉强往外挪了挪,挪到沙发边缘。
然后半只脑袋悬空,靠进他怀里。
莫离没说话,也没推他,纪年就抬起压在腹部的右手,血淋淋的手掌勾住他的脖颈。
埋在他怀里的脑袋不断地深呼吸,气息温热而凌乱,好一会儿,怀里响起低闷的声音:
“……你心疼我啊?”
“你好像忘了是谁捅的你。”
莫离稍微低下头,方便少年用不那么费力的方式挂着他的脖子,然后又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隔着一层衬衫,他感觉怀里不是个脑袋,而是个小火炉。
纪年迟钝地、缓慢地摇了摇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没有。”
他很认真地说完,接着仰起脑袋,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四目相对,他思考了一下,涣散的瞳孔勉强找到一个虚浮的焦点,声音很小地要求:
“你亲亲我。”
“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万一我死了……就没机会了。”
“你还能复活的。”
“……”
好像……也对。
纪年神志不清地想。
疼痛和意识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远去,精神虚弱,昏迷之前,他最后的印象是身体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挺好,这次不是扛起来了。
他欣慰地想。
——
傍晚十点。
私人医院的病房外,杨秘书双手交握,不自觉地玩着手指,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莫离。
VIp病房的客厅中,莫离坐在单人沙发里,交错的双腿上搁着一本b国的杂志。
他低头翻着彩绘的页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不在乎手术室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