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姜乌坎认得他。
步舟。
云微升的近侍护卫，年纪轻轻但武艺超群，加之不喜多言，倒是颇受她倚重。
素日里，不论是赴宫中的盛宴还是私下小聚，都能看到他陪立她身后的影子。
就连一些阴私隐秘之事，她也放心交给他，譬如现在。
看起来，应该是刚处理完什么事才回来，要去找云微升回话。
“殿下才睡下。”
姜乌坎并未多说，没有叫他晚点再去，也没替她做主见或不见。
只是说了他所知道的。
云微升的事情，从来轮不到他置喙半分。
“多谢摄政王提醒。”
步舟回礼，目送姜乌坎离开。
转头不再停顿，径直就进了寝殿。
“主子，已派人跟着潘梓研，您看要不——”
姜乌坎的下属一直在长公主府外等着，云微升不喜欢他的人进府，所以向来都只是他独身来找她。
按住心中不甘，狠厉道，“不，叫人继续跟着。”
“没我命令，不许动手。”
终究还是忌惮云微升的狠心，杀一个潘梓研之流，太过简单。
可触碰了云微升的逆鳞……他，还是不愿。
“是。”
下属倒是有些惊诧，主子竟然会放过被长公主看上的人。
不过也不算唯一例外，上一个被放过的还是长公主亲自来找主子才捡了条命。
如今……那位也已是刑部一把手了。
“公主可还好？”
云微升还躺着，只留了楚芜一人替她按摩头穴，帘外的步舟将此行所见一五一十转述出来。
“属下去时，陶华公主正被囚于王帐，行动受限，但暂无性命之忧。”
“囚？”云微升蹙眉，“谁干的？”
陶华乃西辰王妃，东华前朝公主楚然，楚径胞妹。即使西辰王已故，她的地位不变，谁敢囚她？
“是三王子元赫。”
步舟趁乱潜入西辰三日，早已摸清西辰王庭现状。
“西辰王才死不过十日，三王子便起兵造反，一日内连杀大王子、二王子及四王子三位王子，成年王子除他以外皆丧命……下任西辰王非他莫属。”
“西辰上下现皆听令于三王子，限行陶华公主也是三王子亲自下令，还说……”
他顿了一顿，在云微升看来前复开口，“还说半月后举行继位大典，封陶华公主为其王妃。”
“什么！”
丝芜的手停住，云微升被惊得起身，拨开帘子来到步舟面前，“再说一遍，楚然怎么了！”
她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他怎么敢如此欺人太甚！
“三王子下令……封陶华公主为新王妃。”
步舟的再次回话让她不得不相信，此等荒谬绝伦的事竟再次发生在了楚然身上。
十年不到，兄死弟继，父死子承……
嫁兄嫁弟又将嫁继子，楚然作为两国政治交好的联结象征，已尽其所能，付出所有。
作为一名女人，她却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
而这份绵绵无绝期之痛，却是云微升的皇兄云微弦赋予她的。
让女人替他铺路……毕竟是云微弦一贯擅长的手段。
云微弦登基时，正逢内乱结束，国体不稳的时候，而西辰铁骑又穿越中延之地并继续前进，深入东华。
兵临城下，双方交手，高低立现。
东华内忧才平，大伤元气，外患又至，遭遇强敌。
曾出身将军世家的姜乌坎，带兵与之勉强在第一回打了个平手，可他们也知道，这仗拖不得。
将疲兵乏，粮草后备不足，怎么看都不是能赢之象。
为保住自己辛苦谋得来的江山，云微弦选择让步谈和。
割地赔款送美人。
前二者损国力，后者弱国威。
时年，前朝皇帝胞妹陶华公主楚然，双十年华，尚待字闺中，便被云微弦派往西辰和亲。
这一去，便是十载。
六年前，西辰王寿终正寝，陶华公主守寡，按照西辰风俗，继任王将继承上一任王的所有，包括其妻子。生长于东华的公主显然无法接受此事，便使人向东华皇帝上书，请求准她回家。
但那时云微弦病重难返，遂拒绝其请求。
并回信：从西俗。
是以，陶华公主再嫁新西辰王，即其前夫之亲弟，如此又过六年。
一月前，西辰王再度病逝，西辰发生内乱，三王子元赫趁乱掌权并即将继承王位。
而陶华公主又将面临第三次改嫁。
这一次的改嫁对象，竟然还是她第一任丈夫的亲生儿子。
也是她的继子，小陶华五岁。
“不行！”
云微升惊愕之后便是大怒。
曾经是她无能为力，叫楚然接二连三受了委屈。没了兄长的庇护，楚然的境地每况愈下不说，还要被心上人一刀又一刀地刺激。
前朝时，陶华公主楚然爱慕云微弦这事儿，东华上下人尽皆知。
但奈何神女有意襄王却无心。
云微弦早有结发妻子不说，他还暗地里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所以更不可能去尚公主做那有名而无权无势的驸马。
如此，楚然的婚姻便被耽搁了下来。
楚径疼妹妹，但他又实在正直贤明，知道不能强人所难，强逼臣属休妻尚主，只好顺从妹妹的心意，答应她一直不嫁。
可被兄长捧着顺着的姑娘，却在一朝被心上人从云端拽了下来后，又被打入了地狱。
楚然的爱很纯真，也很善良。
再想和云微弦厮守，也未曾想过破坏。
但痴心错付。
她爱的人却是个无心小人。
丝毫不犹豫地就将她舍了出去，半点不念及旧情。
楚然冷了心，看清了人，却也只有认命。
云微升当然也无可奈何。
可现在，她已早不同往日，东华也不再是曾经那般好受欺负。
西辰风俗和她东华有何关系。
如今两国情谊早就不靠牺牲女人来支撑了，楚然也已完成了她的使命。
该回来了。
她也决不允许，楚然再被那可笑愚昧的身不由己而束缚。
“丝芜，替我更衣，我要去见皇上。”
她得赶在元赫的继位大典开始前，将东华君主的意思明确传达过去。
东华的公主，生死由己，不由西辰。
一旁的丝芜赶紧上前，手脚麻利地就开始为长公主重新梳妆打扮。
眼里还有几分心疼。